撰文 | 翟文婷

編輯 | 林默

螞蟻金服即將上市的計劃終于被官宣，上海科創板和港交所主板兩地將同步公開發行。

 

據說，螞蟻尋求至少2000億美金的IPO估值。當前阿里集團市值6684億美金，騰訊6400億美金左右。

 

此時距離螞蟻核心產品支付寶面世過去16年，小微金服集團成立也有6年。

 

16年間，支付寶共經歷五任總裁或CEO，陸兆禧、邵曉鋒、彭蕾、井賢棟和胡曉明。他們在不同階段承擔不同的歷史使命，幾乎都是在支付寶迎來各自職業的高光時刻。

 

只是鐵打的螞蟻，流水的CEO。公司戰略中心發生變化，才會有不同的人相繼成功上位。

他們身處權力中心，感受拓荒成功的喜悅，也經受陣痛和壓力，甚至被質疑。

 

螞蟻籌備上市的消息公布，有的人遠遁江湖，有的退居幕后。仍在高位的，未來還會有新的繼任者。

 

功成身退存在于江湖，互聯網只有負重前行。

陸兆禧：自立門戶

支付寶歷史上第一任總裁是陸兆禧。

 

2004年8月左右，當時陸兆禧還是阿里B2B廣東銷售大區的負責人。馬云問他，老陸，知道PayPal嗎？陸兆禧被問得一臉懵逼。馬云繼續說，公司正在做一個全新的東西，叫支付寶，你是第一任負責人。第二個月，陸兆禧就趕赴杭州接受任命。

 

當時，支付寶還是隸屬淘寶的一個結算部門，馬云有意獨立運營。陸兆禧在任總裁的4年，是支付寶自立門戶的初級階段，還有兩個重要的歷史性突破。

 

一是，虛擬賬戶的建立。這是支付事業群總裁倪行軍（花名苗人鳳）的想法。

 

他深知賬戶體系的重要性。就像一個蓄水池，虛擬賬戶可以解決支付的容量和效率。苗人鳳說，這拯救了支付寶。如果仍然沿用網關支付模式，支付寶根本無法支撐現在的交易量。而且賬戶體系建立后，沉淀了消費行為數據，是支付寶后續數據運營的重要基礎。

 

陸兆禧治下第二個有標志意義的動作是，出淘。走出淘寶，推廣支付寶。

 

承擔落地使命的是螞蟻金服國內事業群總裁樊治銘。這位支付寶出淘的關鍵人物，后來還負責實現了支付寶快捷支付、余額寶和支付寶移動端。

 

值得一提的是，阿里日后的勁敵京東曾短暫接入支付寶，樊治銘在北京還見了兩次劉強東。

 

2008年3月，支付寶權力中心第一次發生變化。陸兆禧被調任淘寶，接替孫彤宇出任淘寶總裁。那里同樣也在發生更重要的權力震蕩和替換。

 

做過支付寶和淘寶這兩個最炙手可熱產品的一把手，5年后陸兆禧被任命為阿里集團CEO，是馬云的首位接班人，人生走上巔峰時刻。

 

但是無線戰場的失利，旋即他又從阿里最高權力中心墜落，是現實版的冰與火之歌。2016年陸兆禧退休。關于他的最新消息都跟財富有關，2020胡潤全球富豪榜排名第2276位。

邵曉鋒：野蠻生長

陸兆禧的繼任者是一名刑警。

 

邵曉鋒，花名郭靖。2005年加入阿里前，他做過20年刑警，一位硬漢。在阿里最初的兩年，他先后擔任阿里集團網絡安全部總監，阿里集團CEO助理。2007年2月，開始涉足業務線，以淘寶網副總裁的身份展開工作。一年后便出任支付寶總裁。

 

內部對邵曉鋒最多的評價是，理性、全面，穩妥。從他掌舵開始，支付寶第一次有了戰略規劃，系統思考戰略問題。

 

一句話：出淘的同時，支付寶追求更多交易筆數和規模。

2009年12月7日，支付寶日交易額破12億元，邵曉鋒「裸奔」了一回。

 

因為把交易筆數和規模作為核心考核指標，用戶體驗被忽略，2009年上線200多個新產品，業務快速擴張，人馬嚴重消耗。

 

長期積壓的矛盾在2010年1月22日的年會爆發。馬云當場斥責支付寶「爛、爛、爛到極點」，如果再不重視，這就是支付寶未來的追悼會。好多人被罵哭，邵曉鋒也哭了。

 

這是對支付寶意識形態的一次沖擊。馬云當場宣布彭蕾出任支付寶CEO。

 

對于這個突如其來的現場任命，公關團隊毫無準備。他們先是站在舞臺旁邊跟大伙一起哭，哭完就掏出電腦現場寫稿。彭蕾接任的決定不是臨時做出的，但很可能因為年會的爆發被提前宣布。

 

如今邵曉鋒雖然身居阿里集團合伙人，但支付寶總裁是他參與阿里具體業務的高光時刻。之后他被調任阿里集團秘書長，轉做支持工作，2012年阿里為他設立首席風險官CRO一職，這個title伴隨邵曉鋒至今。中間他曾短暫出任過阿里影業董事長。

 

螞蟻宣布上市，邵曉鋒告別支付寶正好整10年。這十年發生的事情，跟離開的人好像沒什么關系。

彭蕾的黃金時代

彭蕾曾發誓，不做和金錢有關的工作。

 

她的母親在農村信用社工作了一輩子。在她的記憶中，因為擔心賬目記錯、收進假鈔，追不回貸款，母親經常焦慮煩心。

 

彭蕾自己憂心，不懂金融怎么做。到任后，團隊也懷疑，這個HR出身的女人能搞得定支付嗎。

 

事實是，2018年彭蕾卸任螞蟻金服所有職務前，支付寶從支付公司變成金融集團，是互聯網金融最成功的拓荒者。

 

上任不久，彭蕾主持了駱駝大會。2010年春節之后，在杭州良渚大酒店，支付寶P8以上核心員工全部參會，白天業務交流，晚上吃飯談心，開了整整4天。

 

彭蕾帶頭喝酒，幾乎和每個人都碰過杯。喝多了，就坐在地上跟大家聊天。最后喝得站不起來，同事把她扶回房間，吐了很多次。

 

這次大會，彭蕾重申支付寶對用戶價值和用戶體驗的重視，被認為是回歸初心。駱駝大會之后，支付寶的考核指標從支付業務規模和營收，轉化為支付成功率和活躍用戶數。

 

彭蕾時代，對支付寶首要貢獻是推出快捷支付。

 

駱駝大會上，她將提高支付成功率作為公司最重要的KPI，快捷支付幫她完成這個目標。這也是螞蟻金服，甚至整個互聯網金融史上最重要的產品之一。為了推動快捷支付的談判，馬云一年中親自拜訪各大銀行不下十次。

 

快捷支付相當于拆掉不同銀行之間設置的隱形屏障，可以跨行自由收款。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如果沒有快捷支付，也不會有今天微信支付和移動支付的繁榮。

 

彭蕾主政期間，另一個影響力巨大的產品是余額寶。

 

快捷支付雖然方便，但很少有用戶充值。阿里集團一度認為，支付寶把賬戶價值做死了。沒有錢，不是賬戶，而是賬號。

 

2013年初，著名的莫干山會議，解決的核心問題就是如何在支付的土壤長出金融的大樹。這次會議確定了余額寶、芝麻信用、網商銀行等項目，大部分產品在后來都變成現實。尤其余額寶，徹底解決了賬戶價值的問題。

 

正是在這一年，阿里決定籌備以支付寶為核心的中小微金服集團，彭蕾是首任CEO。2014年底，螞蟻金融服務集團正式面世，寓意科技服務金融，逐漸新增芝麻信用、理財、保險等業務。

 

此后，螞蟻金服開始獨立融資，不時傳出籌備上市的消息。2015年7月完成A輪融資至今，螞蟻共完成三輪融資，累計203.5億美金，投資方以社保基金、國開金融、中投海外、中國人壽、淡馬錫等國資背景和海外戰略投資者為主。

 

彭蕾經歷了轟動一時的支付寶私有化風波。2011年6月的發布會上，時任支付寶CEO的彭蕾和支付寶CFO的井賢棟在馬云身邊。她還是微信支付偷襲珍珠港的親歷者，支付寶陷入迷茫的被動局面，被罵聲淹沒的2016年「支付寶圈子事件」發生時，她也是在第一線。

 

支付寶16年，彭蕾掌權8年，是在位時間最長的CEO。在她任期內，也是螞蟻上市傳言最多的時期。

 

彭蕾是對螞蟻金服影響最深的一個人，數次拯救支付寶于危機。她曾說，她的工作就是看護一群人以及凝聚他們的那種力量。支付寶歷史上，彭蕾是最不應該被遺忘的那個人。

井賢棟：支付寶與微信全面對抗

螞蟻籌備兩地上市的公開信是井賢棟發出的。作為彭蕾的繼任者，他是支付寶第4任CEO。

 

2007年，阿里B2B上市那年，井賢棟加入。兩年后出任支付寶CFO。七年后的2015年，被任命為螞蟻金服集團總裁。

 

井賢棟是彭蕾一路保駕護航過來的。彭蕾任CEO，他是總裁。一年后，彭蕾只任董事長，把CEO的權杖交給他。2018年4月9日，彭蕾出任阿里系東南亞電商公司Lazada 的CEO，螞蟻的董事長自然是井賢棟。

 

井賢棟進入支付寶權力中心開始，就與彭蕾有一定的分工配合。井賢棟給人的感覺是職業、專業，是螞蟻金服對外展示金融屬性的代言人。彭蕾則是布道者，人心守護者。

 

井賢棟主政時期，承擔一個重要使命，支付寶全球化。

 

2016年1月，走馬上任螞蟻金服總裁半年時間的井賢棟，第一次跟馬云來到達沃斯。那次他沒有給外界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兩年后，第三次現身達沃斯，他就從馬云身邊的沉默者變成被追捧者。支付寶的服務覆蓋全球200多個國家和地區，并在印度、印尼等地孵化出9個當地支付寶。

 

2016年10月，井賢棟接任螞蟻金服CEO的會上，他提到未來螞蟻金服的發展將聚焦三個方向：全球化；服務2000萬小微企業；完善信用體系。

 

井賢棟上位的時機很特殊。在此之前，支付寶是沒有敵人的，最大的敵人是未知，是穿越無人區的風險。

 

2014年，微信以紅包成功占位移動支付。用樊治銘的話說，財付通時代，感覺是騰訊搬個小馬扎坐在支付寶門口。現在不一樣了，很可能要跟我們平起平坐，甚至將來搬小凳子坐騰訊門口的是支付寶。這是支付寶第一次正面迎敵。

 

不論是井賢棟還是他的前任或繼任者，在與微信支付的正面對抗中，都沒有致命殺招制敵。防御，甚至效仿為主。

 

井賢棟擔任總裁當月，引入關系鏈的支付寶9.0版本推出。他們認為，支付寶處于下風的核心原因是沒有社交關系。兩個互聯網巨頭進入打車、移動支付等場景之爭。

 

終于，2016年11月支付寶的「圈子」功能引發潮水般惡評攻擊，彼時距離井賢棟接棒螞蟻金服CEO才一個月。

 

當時，彭蕾正在國外出差，傳言她赴美為螞蟻金服上市詢價。回國前一晚，就地召開高層反思會。高管達成共識，回歸初心，只做移動支付。這是阿里最后一次向社交夢發起猛烈攻擊，以失敗告終。

 

這次事件后，支付寶改行班委制，井賢棟任班長，若干高管是班委。大事須經班委一致同意，實在爭執不下才由班長決定。

 

當一家公司開始運用集體智慧，也是對個人扮演的角色重新審視的時候。

胡曉明：支付寶的歷史轉折

井賢棟在支付寶擔任五年CFO，三年總裁，三年CEO。他在阿里的大部分時光都跟支付寶有關。但是11年后，接替他的人是胡曉明。

 

阿里有個不成文的慣性，每年雙十一之后，會有一撥人事變動。

 

2014年11月，胡曉明從螞蟻金服被調任阿里云總裁。他內部創業阿里小貸，后來合并至螞蟻金服。阿里云起步階段被內部懷疑忽視，阿里小貸是唯一的客戶，是跟阿里云共生死的患難兄弟。

 

胡曉明曾說，「我流的淚比王堅多」。他負責將阿里云技術產品化，并與商業世界銜接，一手把阿里云送至國內第一的位置。

 

2018年11月，胡曉明回歸，擔任螞蟻金服總裁。2019年12月，他接替井賢棟，出任螞蟻金服第三任CEO。

 

胡曉明回歸，有幾個重要背景信息必須交代下。

 

2018年4月，阿里以95億美元的高估值收購餓了么，與2015年春節支付寶復活的口碑網，共同組成阿里本地生活平臺狙擊美團。

 

2019年1月，張勇提出阿里巴巴商業操作系統的概念，落地行動之一就是打通阿里集團和螞蟻金服。同年5月，阿里新設經濟發展執行委員會，張勇為首，井賢棟為副手，目的是統一阿里所有經濟體的戰略。

 

也就是說，在阿里統一經濟體的戰略中，螞蟻是被納入的重要一環；在阿里占位本地生活板塊時，支付寶又是前鋒。歷史轉折時期上位的胡曉明，承擔著內部思想對齊，外部迎戰的雙重使命。

 

2020年3月10日，在支付寶合作伙伴大會上，胡曉明宣布支付寶從金融支付平臺升級為數字生活開放平臺。口號不再是「支付就用支付寶」，而是「生活好，支付寶」。這很容易讓人聯想起美團的那句Slogan，「Eat Better,Live Better」。

 

餓了么以「代理人」的身份打不過美團，被收編為阿里正規軍。戰力仍然不足，于是支付寶親自下場。本地生活，阿里勢在必得。意味深長的是，5月28日美團市值破千億美金。

 

支付寶是基礎，不論是在金融行業領域還是阿里經濟體，螞蟻金融輻射的范圍更廣，執掌權力的人，需要應對更宏大的命題。

 

在上市計劃公開后的內部信中，井賢棟要求團隊保持冷靜和定力。因為「包括金融服務業在內的現代化服務業的數字化升級，仍然有無數難題等著我們」。

 

阿里的價值觀里，十分重要的一條是要擁抱變化，每個身在其中的人都努力去擁抱變化了，但到游戲的最后總會發現，自己才是那個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