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剛剛進入的8月,崔靜已經處在“摩擦性失業”的狀態10個月。相比失業、待業,這個新潮的詞匯更能準確地形容她當下的狀態。
在日前舉行的“上半年國民經濟運行情況發布會”上,國家統計局新聞發言人付凌暉首次向公眾提到了“摩擦性失業”。他稱,當前青年人就業壓力仍然較大,青年群體初次進入勞動力市場,普遍面臨摩擦性失業困境。
盡管經濟學中,對于摩擦性失業問題早有定義,但對于公眾而言,這尚算個新興的詞匯。一般而言,由于經濟轉型、產業升級等因素,部分勞動者選擇離開原崗位,重新尋找合適的工作,在重新尋找過程中形成的失業即為“摩擦性失業”。
上述發布會后,“摩擦性失業”的提法在社交平臺引發了熱議。一部分聲音認為,當前,青年人群摩擦性失業普遍的局面是由于他們對于工作及未來的過高期待,更有網友把這簡單總結為“高不成低不就”。
但也不都是來自負面的聲音。有人把這段經歷當作高壓后給自己的饋贈;也有人始終堅信這是找到滿意工作的必經階段,“這(摩擦性失業階段)不完全是壞事。”
“不能為了有個工作而去工作”
2021年選擇從原單位離職時,崔靜就做好了“放緩腳步”的決定。為此,她查了銀行卡的余額,也找了些裸辭的朋友咨詢如何度過“摩擦性失業”階段。
崔靜原本供職于一家雜志社。用她的話來說,工作節奏快,壓力也不小,腦袋里那根長期繃緊的弦似乎隨時會因為受不了而崩斷。在相熟朋友的聚餐會上,她沒法再滔滔不絕分享生活“心得”,只有寫完一篇接一篇文章后的“身心俱疲”“說不出話”。
正式辭職后,她作了兩手準備:一邊伺機觀察新的工作機會,一邊學習英語準備再深造。她算了算,降低物質欲望,減少買衣服的頻次、能坐公共交通就不打車,這樣一來,銀行卡里的余額足夠她支撐一段日子;再不濟,去當自由撰稿人,當咖啡店、便利店的店員也能有靈活的收入。
經濟不算大問題。然而,更為直觀的問題是等到再次返回就業市場時,簡歷上對于這段時間的工作描述將是空白。為了縮短這段空白,崔靜一度想“隨便找個公司”去當個“沒有靈魂的螺絲釘”。但很快她又自我開解,能通過休息來思考清楚自己的未來以及要從事的工作不是件壞事,“不能為了有個工作而去工作”。
這是處于“摩擦性失業”階段人群普遍認可的就業觀。比起對崗位不理解、信息未掌握全面就匆忙選擇一份工作,更多的人愿意以從事副業的方式邊等邊看。
近一年的時間里,她投出去的簡歷不超過20份——在眾多求職者中,這一數量甚至可以忽略不計。
“會不會找不到工作”的危機感大約是在2022年,工作斷檔的第3個月來臨的。崔靜記得,年初,新冠肺炎疫情在全國多地復發,企業倒閉、裁員的消息也頻頻闖入社交平臺。一家從溝通到面試都很順利的企業,最終也只是以“疫情期間暫緩招聘,可以等一等”來答復她。
統計局的發布會上,付凌暉也對此有所說明。他指出,受疫情影響,企業吸納就業能力下降,年輕人求職渠道在疫情條件下也受到了阻礙。加之今年高校畢業生總量又創歷史新高,加劇了青年人就業壓力。
崔靜不算悲觀。在她看來,用人市場的就業機會會在一段時間里保持低位,但隨著疫情形勢的好轉,這個局面或許也會有所緩解。
“摩擦性失業”只是暫時的
采訪中,浙江大學國際聯合商學院數字經濟與金融創新研究中心聯合主任盤和林向記者指出,與長期供需矛盾導致的結構性失業不同,摩擦性失業的持續時間多較短。盤和林說,這類失業情況屬于暫時性的。
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6月份,16—24歲城鎮青年調查失業率為19.3%,較上月上升0.9個百分點,創2018年有該統計數據以來的新高。同時,這一年齡段失業率比整體失業率高出13.8個百分點。
“現階段就業形勢不算好。”簽下新工作時,趙晗舒了一口氣。在此之前,她度過了漫長的“摩擦性失業”階段。那是焦慮、低落、懷疑自己的情緒相互矯揉在一起的3個月。
上一份教育行業的工作,“95”后趙晗只持續了一年。按照她的說法,那不是個合適的選擇,只是為了在那個當下“能有份工作”。工作剛到半年,她發現除了機械式地重復,那份工作很難以帶給她成就感。2021年教育“雙減”政策落地后,趙晗所在的公司業務也間接受到影響。盡管疊加疫情因素,教育行業的就業形勢不甚樂觀,但考慮到發展前景,她決定辭職。
裸辭之后的精神快感只持續了不到一個月。趙晗記得,去10月初辭職后,當月底就陷入了“找工作”的焦慮情緒里。更新簡歷、海投公司,趙晗把這形容為強迫自己完成的任務。一個上午投出十余份簡歷,就代表著一天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她去面試,但也不盡如己意。“有的企業滿意,但我覺得不合適,有的我覺得合適,但是企業還在猶豫。”步入職場5年,從事過兩份工作,趙晗覺得“做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才是長久之道。
平臺上,有人分享經驗,為了找到一份心儀的工作投遞幾百份簡歷。“我這幾十份居然算少的。”趙晗說,最焦慮的時候,她應下一份“讓自己覺得勉強”的工作。可臨了,還是決定等一等。
趙晗現在的工作就是等來的,這是在這段求職過程中鮮有的、自己喜歡對方也覺得合適的工作。為了拿到入職通知,她干脆降低了薪資期望,又等上半個多月。但這無妨,從事喜歡的工作才是長久之道。
“怎么能把選擇自己喜歡的工作認定為’眼高手低’?”看到互聯網上對“摩擦性失業”話題的抨擊,趙晗覺得費解。在她看來,今年受到疫情的影響,無論是企業還是個人,都面臨著不小的壓力。但隨著經濟形勢的恢復,這種局面也會得到緩解,“總會解決的。”趙晗說。
畢業生的“求穩”
在國家統計局的發布會上,付凌暉指出,青年群體初次進入勞動力市場,普遍面臨摩擦性失業困境。
“這一困境并非是供求結構不匹配導致的。”在中國政策科學研究會經濟政策委員會副主任徐洪才看來,目前我國勞動市場上,求職者和用人單位之間存在著供需矛盾。具體而言就是,求職者找不到滿意的工作,但用人單位有存在著嚴重的“用工荒”。
而對于初次進入勞動力市場的青年群體來說,他們不僅面臨著摩擦性失業,也面臨著結構性失業的困境。徐洪才認為,近兩年來,大學畢業生就業難問題的凸顯就說明于此。
在南方一所二本院校應屆畢業生王波的擇業觀里,“穩”是第一要素。在他看來,進入體制內、考教師編制或者去到大型的國企里,都是疫情形勢下,相對“求穩”的選擇。
因為考研,王波錯過了去年的集中性秋招,只能通過自己挨個投簡歷。他把能搜尋到的國企招聘信息都投了個遍。五六十份簡歷投了出去,卻多是石沉大海,沒有回音。
一家體制內單位招聘考試信息公布后,王波也去報了名,以后第5名的成績壓線進入面試階段。但5位候選人里,最終只能有一位順利拿到入職通知。“把握不大。”王波苦笑。
對于“畢業生就業困難”“畢業就面臨著摩擦性失業”的話題,王波說自己深有體會。幾百人爭奪一個崗位的現狀真實地出現在自己面前,身邊的同學有的干脆放棄這段時間的就業選擇,準備考事業編;又或者干脆待業,邊等邊找。
準確地來說,王波的“就業焦慮”是從第一次考研失利后開始的。但避免“為了就業而就業”“干不了多久就辭職”,他只能一等再等。在他的觀察里,最近兩年受疫情影響,一些小公司從撐不住走向倒閉。大批量的畢業生都涌向了實力相對雄厚、在業內排的上名的公司。
王波決定邊找工作邊二戰考研,“或許研究生畢業會更容易找到自己心儀的工作。”為了順利考研上岸,他把目標學校從原先的211大學調至“雙非”(即非985、211)學校。
今年9月,新一輪的畢業生秋招將啟動,王波也作了“兩手準備”。“要是能有合適的工作,就先簽定,考研成功的話,再賠付為違約金,去讀研究生。”在他看來,這段摩擦性失業的時間段持續地越短越好。
記者注意到,今年以來,各部門加大力度落實穩就業各項政策,此前全國多地都針對大學生就業難問題推出了幫扶舉措。徐洪才對此建議,應該加強就業的指導,重點放在提供準確、充足信息及求職技巧訓練上。職業指導人員可以根據市場行情、求職者實際情況,做好信息對等工作,使求職者的預期工作趨于合適。
“求職者也要認真分析現狀,對工作期望不要過高。”徐洪才說。
(文中崔靜、趙晗、王波均為化名)
撰文:《中國報道》記者 邱慧
圖片來源:新華網
責編:徐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