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英雄本色》橫空出世后,幾乎所有電影都是仿《英雄本色》來拍。
但是林嶺東逆了這個潮流,還得到了老板的大力支持,請來周潤發和李修賢,主演他的《龍虎風云》。
結果一經上映,票房1900萬,讓林嶺東這位新人導演在新藝城站穩了腳跟。
這才有了后來的冷門題材《監獄風云》開拍時,麥嘉的大筆一揮,讓林嶺東放開手腳大膽干。
《龍虎風云》作為林嶺東風云三部曲第一部,其實還是有些青澀的,并沒有《監獄風云》和《學校風云》成熟。
但林嶺東勝在敢于創新,周潤發無間道的設定,李修賢兄弟情的展現,既有對現實的抨擊,也有對邪不壓正的詮釋。
這在當時的香港電影中是少見的,而這些關注社會問題的現實元素也成了林嶺東電影的風格,15年后的《無間道》也借鑒了《龍虎風云》。
昆汀的《落水狗》模仿了這部電影的三個片段。
一是開頭六人組拉風出場,同該片四人出場;二是喬進入倉庫后,指著橙先生說他是臥底,然后幾人互相射殺,同該片大哥南哥引發的內斗;
三是片尾橙先生對白先生說,對不起,我是警察,然后死在了白先生懷里,同該片片尾周潤發對李修賢說,我是警察,警察就要抓賊,隨后死在了李修賢懷里。
《龍虎風云》為林嶺東開了個好頭,接下來與哥哥南燕的合作,是他個人風格成熟的標志,兄弟倆一導一編,讓香港電影逢三部曲必疲軟的現象得到了改善。
《監獄風云》一出,完全體林嶺東就形成了,片中有林嶺東電影中的所有元素。
雖然影片借鑒于保羅·紐曼的《鐵窗喋血》,但《監獄風云》遠比沉悶的《鐵窗喋血》好看多了。
積累式敘事讓觀眾的情緒始終被電影的節奏調動著。
阿正與阿耀,他們兩個人的變化推動著故事的進展,一個由最開始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到被迫卷入其中,與洪流為敵。
思想和行為的轉變讓觀眾壓抑了90多分鐘的憋屈,在阿正從一排架子床跳過去,咬掉鬼見愁耳朵的那一刻得到宣泄。
一個最初什么都不懂,只想平安無事的刑滿釋放,但他的無知讓他背了不少鍋,他的心直口快使他惹了不少麻煩。
各方勢力的角逐,阿正對他的引導讓他明白了在弱肉強食的森林中如何生存的法則,可阿耀學會了如何保護自己后,還是沒有屈服于逆來順受的現實。
與阿正不同,阿正代表的是釋放,阿耀則是希望。
林嶺東讓觀眾從阿正的爽那里回過味后,又能夠從沒有被同化的阿耀這里找到繼續生活的意義,不至于對社會失望。
周潤發、梁家輝、張耀揚這三個角色的出色表演讓《監獄風云》的劇本結構異常精彩,成功留住觀眾的同時也成就了電影的積累式敘事,使之成為林嶺東最鮮明的風格。
但真正讓《監獄風云》經受得住時間沉淀的是片中的現實主義。
林嶺東從不想單純地拍一部獵奇片,賺一些票房,而是想借助電影關注社會問題與邊緣人群。
監獄這個封閉的圈子就是微型的社會,正義無處伸張,人善總被人欺。
阿耀想置身事外,可麻煩總會找上他這個無權無勢的小人物,讓老實人被逼爆發。
就像在監獄外一樣,他本是有著大好前途的年輕人,但因小混混的欺凌,讓他在得不到任何幫助的境遇下,迫不得已與惡勢力拼命,為自己招來了牢獄之災。
這種一里一外的對照,讓監獄內發生的事都能夠與監獄外的現實社會一一對應,從而升華影片的主題。
阿正是另一種現實,他是牢里的老油條,處事十分圓滑,但八面玲瓏為了朋友情義也可以變成兩肋插刀。
阿正看到阿耀遇到險境,求助于權力,沒有用,向勢力求饒,沒有用,大聲怒吼,沒有用,避而遠之,沒有用。
一個普通人能夠想到的辦法他都用了,依舊無力改變窘迫的現實。
這才讓走投無路的阿正由人成了野獸,片尾他的瘋狂正是對這個不公現實的一次撕咬與質問。
幸好出獄后的阿耀沒有被同化。
他看到拉阿正的囚車開過來,他沒有聽從“走出大門別回頭”的勸告,追了上去跟阿正打招呼,這讓阿正延長的服刑沒有白受,人生得幾知己,友誼地久天長。
只是關于如何改變不堪現實的問題,林嶺東直到風云三部曲第三部《學校風云》里才找到了解決辦法。
與《監獄風云》和《龍虎風云》相比,《學校風云》的知名度并不高,因為少了周潤發,就連林嶺東都在片中借張耀揚之口說“你以為你是誰啊,《老虎出更》里的周潤發嗎?”
但論質量來說,《學校風云》并不低于前兩部,林嶺東用他積累式的敘事,讓矛盾和困境一環扣一環。
在觀眾以為問題將要解決時,又一個更大的問題接踵而至,直至最后情緒和沖突來一次徹底的大爆發。
就像剝洋蔥一樣,每剝一層就流一次眼淚,看到最本質的壓抑與罪惡,然后鼻酸、訝異、流淚。
《學校風云》有的不止是這些,對教育、社會、制度的探討深入淺出。
向教育發問,孩子的教育缺一不可,誰也不能推卸責任,老師、社會、家長、孩子,四方合一才能讓學生樹立正確的三觀,健康的成長,步入社會后才能成為有用之人。
對社會和制度發問,世間弱肉強食,好人總是受委屈,壞人卻開豪車,住豪宅,夜夜笙歌,燈紅酒綠,究竟是哪一環出現了問題。
在片中,林嶺東并非只是提出問題,然后一味地譴責,
若是這樣的話,《學校風云》也就只是簡單的現實片,靠輸出情緒來引起思考。
林嶺東強就強在他給出了解決辦法,那就是想要驅散社會的不公平與陰暗面,不能單單依賴某一個部門或期待天降神兵,必須要所有正義之士聯合起來,方能撥開云霧見光明。
每一個環節出現問題都會導致更大的問題出現,無論是教育,還是社會、制度都是如此。
如學校里劉松仁的忍讓,致使有些問題少年更無所顧忌,制度里林正英講究平等合作,讓張耀揚無的放矢,社會上袁潔瑩的父親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讓壞人們更加放肆。
《學校風云》所要傳達的觀點正在這里。
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千里之堤,潰于蟻穴。
這個世界由每個渺小的個人組成,你的忽視和不在乎有可能招致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后果。
在角色設定上,《學校風云》中的每個人物都是工具人。
為了推動劇情而存在,這是《學校風云》劇本結構不足的最大問題,正反兩派的矛盾沖突都在預料之中,沒有反轉的驚喜。
但因劇情前后的關聯性較強,讓觀眾在觀影過程中為角色的命運而揪心,并驚嘆劇情的精彩,所以這種不足也可以忽略。
張耀揚飾演的瀟灑哥延續的依舊是《監獄風云》里的風格,天生反骨,誰也不服。
雖然后來的烏鴉哥也是這樣,但張耀揚的重復并不會讓人生厭,他就像王剛一樣,把和珅演成了自己,自然不做作。
他的出色發揮也是《學校風云》評分上8分的主因之一,畢竟一部好的警匪片,如果反派立不住,整部電影也不會令人信服,林嶺東發掘了最好的張耀揚。
可惜的是,風云三部曲是林嶺東的開始,也成了林嶺東的巔峰。
他剩下的作品沒有一部的評分能夠超過這三部電影,本在香港警匪片中特立獨行的他,終究還是被大流同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