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1月28日刊|總第3069期
這幾年,國產劇一改過去“大IP+小鮮肉”的流量方法論,李路導演、余飛老師等優秀創作者作品的破圈,讓“新主流”題材成為文藝陣地的高峰,讓現實主義創作重回主流。
但值得關注的是,目前的電視劇評價體系并不能服務于劇集種類的更迭,不論是播出平臺、宣傳、評論還是媒體,都尚未形成對創作潮流的合理引導,美學評價也不夠客觀準確。
作為影視從業者,我們需要在社會效應、藝術價值、市場效益,以及觀眾口碑之間找到平衡點,形成更客觀、專業的評估體系。
從流量評估轉向正劇評估
從市場維度來看,我們的思維需要從流量產品轉向正劇作品。在互聯網成為主要播出平臺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制片人不叫制片人,叫項目經理或產品經理,從大數據歸納出的流量密碼,成為劇集的制作標準。
對于這種風靡一時的模式,我一直很排斥。它把創作變成了生產,把精品等同于量販炮制。雖然如今的形勢已然有所轉變,但以流量為先的僵化思維并未根除,對此我有五點不成熟的看法。
其一,市場維度要從大數據思維走向潮流預判。
電視劇是大眾藝術,現實題材作品當然不能閉門造車,就算目標群體是年輕觀眾,也不能一味迎合,以至于犯下滯后跟風、盲目山寨等低級錯誤。
從寫到拍再到播,一部影視劇想要面世起碼要花費兩年時間,創作者面對的絕不是眼前的市場,而是兩年后的市場。大數據很難起到引領作用,反而會引起盲目跟風的反作用。
過去一段時間,個別創作者為了迎合年輕女性觀眾,拿出了許多用工業糖精堆起來的甜寵劇。后來為了迎合家庭主婦,又出現了一批離婚搞事業迎來人生第二春的女性話題劇。更有甚者,為了迎合獨立女性話題,妖魔化男性形象,出現了如作爹、渣老公、啃老兒等負面人物。
大數據固然有參考價值,但現實題材劇集的方向不該被困在數據牢籠里,它們的意義在于引導,而非迎合。
其二,注重觀眾口碑要從觀眾代入走向觀眾共情。
我經常在劇本討論會中聽到“男性向”“女性向”一類的詞語,這其實是網絡小說的評估關鍵詞。所謂大女主劇,無非是滿朝文武逼女主當家作主,君王將相都會愛她的陳舊套路;大男主劇無非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男主,娶了天下第一美女,實現事業愛情雙豐收。
但這不是現實主義,更沒辦法適用于正劇。比起爽感、代入感,創作者更應該關注觀眾的共情共鳴,關注現實投射、人文關懷、社會思考,而非性別差異。
其三,作品氣質的高低關鍵在精氣神兒。
中年演員經常說不好接戲,就算有也是配角居多。不是說當綠葉不好,問題在于這儼然已成業界風氣。好像不用年輕人當主角的作品,就失去了年輕觀眾。
這種思維模式仍然是偶像劇的,而不是現實主義的。青春并不單指靚麗的外表,它還包含不忘初心的奮斗精神和不畏艱險的風發意氣。
其四,要用戲劇沖突激發情緒共鳴。
很多制作方美其名曰熱愛現實題材,但他們關注的其實是題材背后的話題價值。總局不倡導電視劇靠流量演員搏熱度,就有人玩起了營銷前置,用題材來預設話題、主導創作。
這就導致市場上出現了一批話題強于故事、形式大于內容的劇集。現實主義創作的要點在于故事內容而非話題噱頭,萬不能本末倒置。
其五,角色要從標簽設定走向人物形象塑造。
我們在做故事大綱時,都會寫人物小傳。但這時候寫出來的其實是人物設定,即“人設”。人物形象要想完整,離不開故事和情節的輔助。戲劇也有邏輯,完整的人物會在典型環境、典型事件中作出自己的選擇,這樣人物才是真的“活”了過來。
但很多責編、策劃熱衷于鼓搗人物設定,他們不在乎人物前史和故事背景,只在乎男女主夠不夠出挑,比如男女主必須要在第一集出場并產生關聯,結尾必須是happy ending,不然就不好看。
社會效益如何評價
接下來想從社會效益層面,來談談現實主義作品該如何創作。
首先,創作者要從題材決定論走向導向效果論,要從講什么最重要走向“怎么講”。
主題先行也好,從故事中提煉觀點也罷,二者并不矛盾。但以題材和選題作為主要衡量標準,就會出現問題。把一個好題材、好選題開發成一個好作品,這個過程漫長又艱苦,“講故事”其實是一門手藝活兒。
大批的抗日神劇就是現成的反面教材,或許未來還會出現“低級紅、高級黑”的影視作品。小人物的故事同樣能給觀眾帶來積極價值。影視劇是文藝作品,精神導向同樣重要。
其次,現實主義創作要從源于生活走向高于生活。
這幾年的國劇創作進步很快,相關的媒體輿論和評價評估,更應該提高對現實主義創作的引導標準,從最基本的“源于生活”走向“高于生活”,從“生活真實”走向“藝術真實”。不能把現實主義作品拍成紀錄片,白描用多了反而會沖淡藝術感。我們要把影視劇當成文藝作品來評判。
我特別喜歡劉和平老師的《雍正王朝》《大明王朝1566》,八王爺晚死、張居正早生等情節,其實都違背了“大事不虛、小事不拘”的歷史原則。但那又如何,這是歷史劇,不是歷史專題講座。
《大明王朝1566》代表了中國歷史劇的最高水準,它不拘泥于史書文字,直指歷史洪流里的本質真實:封建王朝的“天下”,不過是皇帝的私產而已。文藝作品之所以能“高于生活”,不在于再現、還原,而在于萃取、提煉。換句話說,影視劇雖然只是現實的投影,卻有著真實的邏輯。
再者,故事和人物要從結局光明走向價值導向光明。
多年以來,我們一直強調現實主義作品要有“光明的結局”。但正如魯迅所言,“向來如此,便是對的么?”需要肯定的是,這種倡導的出發點是好的,再暗黑的電視劇都需要照進一束光,但這跟結局光明是兩個概念。
“現實主義”的積極作用在于精神引導,盲目地粉飾太平是對很多革命先烈的不尊重。正劇可悲可喜也可悲喜交加,它自有其本來面目,與其強行扭轉,不如改變思維,關注價值導向的作用。
試想,當一個人在最黑暗的境遇里,有榮華富貴的選擇也依舊能做到舍生取義,這難道不積極正面、不震撼人心?
未來,希望我們對現實主義作品的評估評價,能真正做到服務于創作、著眼于藝術,實現對行業的正向推進。
【文/老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