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忙碌，姚勁波找不到更合適的詞形容過去這一年。每一次專訪都被安排在兩個會議之間。他不停地在58同城CEO、58到家董事長、O2O投資人的多重身份中無縫切換。
一年下來，在他的名字背后，集結了一串長長的創(chuàng)業(yè)公司名單。今年以來，58同城投資并購涉及金額超過15億美元，姚對自己的投資成績還算滿意。除了自建58到家子公司，駕校一點通、安居客、魅力91、土巴兔、中華英才網(wǎng)的投資并購名單上，都寫下了姚勁波的名字。
“我天生就有憂慮感和危機感，過去做的所有事情的目的都是自己養(yǎng)活自己。”姚辦公室墻上的“勿忘初心堅定前行”的毛筆字，是58同城十周年的時候，他和所有老員工一筆一筆填出來的。
十年間，姚勁波在多重角色間完成了轉身。用58到家CEO陳小華的話說，老姚把很多不可能變成了可能。
十年鏖戰(zhàn)一朝結
虛假信息，一直是懸在姚勁波頭上那把達摩克利斯之劍。“直到今天，老姚一發(fā)微博還有一堆人在底下罵。”在陳小華印象里，這一點困擾了姚十年。
滴滴快的、河貍家、e袋洗等重度垂直O(jiān)2O玩家如春筍般涌出，完成了交易閉環(huán)并且可控服務質量，迅速蠶食58和趕集的流量資源。曾經(jīng)的58如同一條橫線，廣度有余深度不足。姚勁波急需找到那一條豎線。
2015年春節(jié)前，58和趕集依然纏斗在電光火石間，誰也打不垮誰。姚勁波早已厭倦，不愿再把人力物力財力扔進和趕集無休止的戰(zhàn)爭，他知道，“趕集是打不死的”。
“合并”兩個字再次沖擊他的神經(jīng)。雖然在過去半年多，他通過投行找楊浩涌屢屢受挫，但對于楊的多次推諉，姚表示理解，“他原來跟員工講要上市去敲鐘的，現(xiàn)在變成了一個大公司的一部分，他需要克服很多心理障礙。”
總結教訓后，姚發(fā)現(xiàn)，他追求楊浩涌的方式不對。“創(chuàng)始人比較感性，投資人比較理性。”他開始對趕集的股東們進行狂轟濫炸式的面談，幾乎每一位投資人都被約談不下兩次，每次兩小時。
春節(jié)后，姚勁波見到楊浩涌的第一句話是，“有什么辦法能讓兩家的市場營銷不再惡性競爭?”想到2015年預計15億元的市場費用，楊深知這是很恐怖的，他不愿“贏了現(xiàn)在，輸?shù)粑磥?rdquo;。
估值報價是雙方爭論的焦點，“從最初的7：3到6：4，最終的5：5已經(jīng)接近我的底線。”姚勁波坦言，這是他一路犧牲和讓利的結果。藍馳創(chuàng)投合伙人(趕集網(wǎng)投資人)陳維廣稱贊，“沒有一個站長能有這樣的格局。”
在姚勁波的身后，幾乎所有股東都樂見其成，也有少數(shù)人賣掉股票表示反對。姚勁波志在必得，“為了更好的未來，雙方都放棄了過去，做出了妥協(xié)。”軟銀賽富投資基金合伙人羊東肯定了這一點，“勁波挺用心，而且很大氣，只要他愿意，什么都能談。”
4月14日，簽下合并備忘錄當天，姚勁波徹夜未眠，二十多個小時的談判讓他疲憊不堪。面對《中國企業(yè)家》記者，他習慣性的身體后傾，雙臂搭在沙發(fā)上，數(shù)次想要放松自己。
早上，放下慶功酒杯，走出威斯汀，姚勁波自豪感爆棚，“這么難的事居然辦成了。”58同城以換股+現(xiàn)金的方式入股趕集網(wǎng)43.2%，然而這只是第一步。四個月過去，結束惡性競爭的58趕集真正的整合才剛剛開始。
“今年58做好了虧損2億美元的打算。”對于O2O，姚勁波寄予厚望，今年計劃投資100家O2O公司，形成58的“4+N”生態(tài)鏈，也就是招聘、車、房、服務以及其它服務。聽起來有點類似小米，小米三大核心產(chǎn)品是手機、平板和電視，基于此做延展的“3+N”模式。
去年以來，58的資本動作十分密集：全資收購駕考平臺駕校一點通，完善汽車O2O全鏈條;投資O2O裝修服務公司土巴兔;并購安居客，扎緊房產(chǎn)信息市場的籬笆;全資收購中華英才網(wǎng)，深耕在線招聘等等。
“我們正處于一個大變革的時代，最初是信息，接著是信息+交易，然后是O2O。把過多的彈藥消耗在老的戰(zhàn)爭上，會讓我們錯過很多機會。”所有人都希望看到一個打通閉環(huán)的58同城，58到家被陳小華視為隧道里的一束光。
但甫一上線，就倍受質疑，“大公司做O2O雷聲大雨點小”“富二代創(chuàng)業(yè)永遠不成”。彼時，雖然58到家承諾只做鐘點工、美甲和搬家速運三大業(yè)務，其它品類投資或者收購，但O2O領域的創(chuàng)業(yè)者們對58到家仍然敬而遠之。本刊接觸的多家創(chuàng)業(yè)者有著共同的擔憂，“萬一58自己做了怎么辦”。
一如姚勁波早期拒絕騰訊入股58同城，他回憶說“當時不會把自己說的特好，也不會把真實的東西告訴對方，因為我擔心他要么自己做，要么就投我的對手，互相是防著的”。
羊東曾坦言，投資人和創(chuàng)始人之間有天然的矛盾，這是不可避免的。半年后，再次見到陳小華，上述問題已迎刃而解，因為“創(chuàng)業(yè)者不相信你說的，只看你做的”。
不進則退
1999年夏天，剛剛邁出校門的湖南小伙姚勁波按部就班進入青島一家銀行，做起了技術員。和大多數(shù)年輕人一樣，擺在他面前的是一道選擇題，“選擇北上廣，就面臨著買不起房，擠地鐵和加班;逃離北上廣，就要迷失在小城市的平庸和固化里。”
首都的魔力戰(zhàn)勝了一切。姚勁波在2000年只身北上，對于他來說，北京是陌生的，也是昂貴的。買不起房，讓他感到絕望。
“第一件事就是租房子，當時的中介不像現(xiàn)在這么規(guī)范，沒有大的中介公司。一個中介收了我一千塊錢中介費，帶我看了一套房子后就再也不理我。”姚勁波仍然記得，找到中介要求退錢時，對方奪過收據(jù)撕了個碎。
一段租房受騙的經(jīng)歷，埋下了姚勁波用互聯(lián)網(wǎng)改變生活的初心。圈里人喜歡喊他老姚，他也欣然接受。但是老姚并不老，他生于1976年，從中國海洋大學畢業(yè)后，賣過域名，做過中國萬網(wǎng)的VP，和金鑫、李如彬一起創(chuàng)辦了學大教育并上市。
姚的辦公桌擺放考究，大多獎杯和證書都朝向門口，只有一家四口的合影朝向主人的位置。站長出身的他，如今已經(jīng)很少打開筆記本，“我的新辦公室不需要辦公桌了，站長被淘汰了，那個我也被淘汰了。”
2005年老姚的第一個孩子出生，和58同城同年。最初的幾年，大家只記得楊冪那句“這是一個神奇的網(wǎng)站”，卻不知其為何神奇。
“我是站長出身，不確定我的能力是否跟得上公司的發(fā)展，不知道我每天做的決定是不是對的。所以我總是去做一些產(chǎn)品、技術上的東西，那是我擅長的。前四年都是公司拉著人在走。”
十年來，一直有人在給58同城倒計時。質疑聲也從未間斷：沒有商業(yè)模式，你還能堅持幾個月?老姚有時候會特別煩，打開一份報紙或者一個網(wǎng)站看到標題“58同城還能堅持多久”。他說，剛開始會失眠，老想打電話讓那個網(wǎng)站刪掉。后來，也就習慣了。
那段難熬的日子里，老姚發(fā)現(xiàn)，外部的質疑聲和不信任加劇了團隊的危機感和緊迫感，連老姚自己都覺得“我一定要證明給他們看”。令他欣慰的是，“抗戰(zhàn)八年”，58的第一個財務、第一個出納、第一個產(chǎn)品經(jīng)理，甚至絕大部分技術人員都沒有離開，直到上市。
58上市，姚勁波瘦了十斤。敲鐘當晚，姚勁波帶著58名員工包了一條船，圍著曼哈頓群島轉了個圈。DCM董事合伙人林欣禾開玩笑，“老姚有進步，這次沒有哭。”但是，其他人都落了淚。
羊東透露，58同城在上市定價時，原本可以更高一點。投行給出的建議是，“你們多個五毛、一塊錢，我們也能賣掉，但是投資人會不痛快，長線基金很可能不投了。”放棄加價就等于放棄幾百萬美金，對于羊東和姚勁波來說都很心疼，但并不后悔。
“勁波從來沒有想過停一停，享受一下上市的成功。”羊東回憶。正當大家沉浸在興奮中，姚勁波請助理安排了次日回國的機票，第二天一大早就出現(xiàn)在北京的辦公室。羊東記得，上市后的那年年會，老姚演講的主題是不進則退。雖然具體內容已經(jīng)模糊，但姚多次提到“回到原點，重新開始”。
“上市后，老姚看不起小錢了。”陳小華感觸很深，當初58同城融資150萬美元的時候都興奮地請客吃飯，如今興奮感沒那么強了。二人見面的機會也越來越少，陳小華更懷念2010年以前的狀態(tài)，“每天中午和員工一起吃飯，談論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
時過境遷，“當下的創(chuàng)業(yè)者，沒有好的團隊，不拿到一筆像樣的融資，沒有一個好的故事，根本就沒有參賽的資格。”站上臺風口的姚勁波，如今更有緊張感。
不是堅持，是沒有退路
“十年時間是怎么堅持下來的?”
這是姚勁波最反感的問題，卻是外界最關心的。
每問及此，姚勁波就會講挖井的故事。太多人停在泉水涌出的前一分鐘，他稱之為臨界點。“很多人說老姚挺牛的，一直在堅持。我不覺得自己在堅持，是沒有退路。環(huán)境在一點點變好，我一定要把事情做完。”
姚勁波是一個幸運兒。創(chuàng)業(yè)初期，軟銀賽富合伙人羊東主動找上門，只談了一次就有500萬美金到賬。“見到勁波的第一感覺就是上進青年，臉上的表情很激動。”羊東被姚那句“58要成為下一個阿里巴巴”所打動。
羊東曾開玩笑說“你這么年輕，就有基金給你投錢，公司估值一下子就有1個億了。”幾年后，姚勁波回應“你當年說1個億是很多錢，現(xiàn)在58隨便一個業(yè)務就值1億。”毋庸置疑，羊東加快了他成功的速度。
相較于老對手趕集網(wǎng)，58同城更早找到自己的定位——向城市游商提供營銷服務的廣告平臺。2008年，58同城打出會員產(chǎn)品;2009年，建立龐大的地推團隊;2011年，公司員工激增至3000人。
當然，幸運兒也有失控的時候。
2009年，58同城遭遇經(jīng)濟危機。蔡文勝回憶，“那段時間我在北京富力城辦公，勁波在我對面，最困難的時候發(fā)不出工資，他從家里拿錢出來。”甚至，姚賣了個域名換了幾十萬元。
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廳，幾位老員工提出辭呈，姚勁波當場飆淚。在那段時間，老姚每天讓財務把現(xiàn)金流發(fā)給員工看，收了多少錢，花了多少錢，還剩下多少，一清二楚。蔡文勝說，“姚勁波真的愿意干事，不然他不會那么拼。”軟銀賽富追加投資后，58同城滿血復活。
流量人才曾是58同城的一塊短板，陳小華無疑是“關鍵先生”。為了挖角，姚在趕集樓下給陳打電話，“你不下來我就上去”。
“老姚的情商很高，口才也不錯。”陳小華意識到自己的長處正是58同城的短處。而當時的趕集網(wǎng)人員不穩(wěn)定、HR不行、銷售不行，“我怎么補?”
除了湖南老鄉(xiāng)間的惺惺相惜，最終打動陳小華的，是老姚的放權。在那個時間節(jié)點，陳小華堅信自己“去58可以抄底”。如今的高管會，還會經(jīng)常上演拍案而起的戲碼，“有時候老姚說一句，我們可以反駁三句。”
閑聊的時候，陳小華經(jīng)常拋一個老掉牙的問題給姚勁波，“先有伯樂還是千里馬?”他至今未找到標準答案。
2011年，姚又從紅孩子挖來人力資源高手段冬，從百度挖來產(chǎn)品高手張川、李健，從中信醫(yī)藥挖來財務高手周浩。奇怪的是，曾經(jīng)滿口英語、海外歸來的高手們，到了58同城都脫去西裝革履，每天套一件58同城T恤衫，還會開啤酒、K歌。是什么同化了眾多高管?陳小華一語道破：“老姚堅持普世價值觀。”
“《非你莫屬》改變了他。”陳小華說，老姚是58最好的代言人，去東京度假，都會被人認出。相較于一身運動裝、只在發(fā)布會時面對媒體的楊浩涌，老姚更懂營銷。一開始參加《非你莫屬》的錄制，他發(fā)現(xiàn)沒有自己的鏡頭。姚心里暗自較勁，躲在家看電視，腦子里琢磨觀眾喜歡看什么，導演會留下什么，結果成功塑造了一位“墻角里的沉睡者”。
姚勁波對營銷的重視，動力來自楊浩涌。早在2011年春節(jié)，趕集網(wǎng)的小毛驢廣告霸屏所有熱門電視節(jié)目。姚勁波和陳小華看在眼里，“這是一次價值幾千萬美金的教訓”。陳小華說，58同城錯失了先機，不得不花了5億元反攻。
和趕集網(wǎng)的營銷戰(zhàn)斗得正酣時，“趕集剛談了兩百萬的影視劇植入，58就說三百萬我要;趕集和電影《港囧》正在談的時候，58直接飛到香港把單子簽了。”這一點，楊浩涌對姚勁波很是佩服，“很多項目都是他親自出馬，他比我沖的更前線，超有韌性。”
互聯(lián)網(wǎng)江湖恩恩怨怨，姚勁波推崇雷軍的那句“把朋友變得多多的，把敵人搞得少少的”。眾所周知，雷軍對小米手機預裝應用審核嚴格，但姚勁波的58做到了。騰訊是58的大股東，百度、阿里也是其合作伙伴。姚勁波說，“浩涌跟我打了十年，我們都還是哥們，跟其他人就更沒有過不去的坎了。”
十年前，58是分類信息平臺，現(xiàn)在變成了生活服務平臺，未來是“58趕集+”平臺，是生態(tài)鏈。老姚說，先有一棵樹，后有樹林，然后是各種動植物，才能完成物種豐富性。
當被問及創(chuàng)業(yè)十年最有成就的一件事，姚勁波脫口而出“58趕集合并”。如今的他偏愛運動，又有了新的目標，“離2022年冬奧會還有7年，我該選哪個項目開始學習拿塊金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