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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倪匡喜歡上夜總會的一位媽媽桑，隔三差五就領著黃霑、蔡瀾兩位好友去捧場。幾位才子都是性情中人，言辭灑脫，幽默豪放，總把夜總會的女人哄笑得花枝亂顫。結果一買單就頭大：這么貴，酒又不好喝，人也不漂亮，還要我們講笑話，這把虧大了。黃霑靈光一閃：為何不把這個主意賣給電視臺，請明星來喝喝酒，聊聊天，還能賺點錢。
三人一拍即合，說干就干。
于是就有了這檔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的綜藝：《今夜不設防》。
01
1973年，一個南丫島出身的貧困青年，在美麗華酒店里當門童。有一次，他私藏顧客打賞給他的小費，很不幸地被身后的部長當場逮住。部長一臉嚴肅地通知他：你不用再上班了。那青年苦苦哀求：讓我上完今天吧。部長卻毫不留情：不行，馬上給我走。
失業的青年，最后在朋友的慫恿下，陰差陽錯報名了無線培訓班。
很多年后，倪匡打趣他：
那你可真得感謝那個部長，不然你現在最多就是一個酒店經理。
那青年連忙謙虛糾正：不會不會，可能還在當門童。
他是，周潤發。
兩年后，一個在英國留學的青年，由于父親中風，被迫中斷學業回港。回國后，他很迷茫又彷徨。家道中落，要強的他決定自力更生。然而，他去跑馬地賣衣服、賣鞋子，各種搗騰后才發現：掙錢真的好難！
就在這時，有朋友邀請他一起參加歌唱比賽。
他就跟家里的傭人商量：六姐，我想參加比賽，但是報名費要5元。
六姐大手一揮：給你20元，拿去。
就這樣，他懷里揣著20元巨款，搭電車上中環，搭天星小輪過海，再搭巴士來到麗的廣播道。
他還精心準備了一首長達7分鐘的歌曲，沒想到，剛開腔唱了6-7句，就被評委給“叮”下去了…
他是，張國榮。
又過了兩年，一場飯局上，所有人都各懷鬼胎，只有爾冬升在認真地扒著飯。其實，這是張學友特意為張曼玉籌備的相親局。他故意不說相親對象，吊足張曼玉胃口，搞得她心癢癢地過來一睹究竟。
來到現場后她才發現，原來相親局的男主角，根本不知道相親這回事…
突然，張學友后來的老婆，也就是羅美薇，狡黠一笑：
小寶，你知道今天是來干什么的嗎？
那時候的爾冬升，還沒成長為我們后來在《演員2》里見到的“傲嬌怪老頭”。
他淡定地抬起頭，耿直地回復道：吃飯咯。
羅美薇看戲般說道：不是呀，你是來相親的！
張曼玉聞言，頓時嚇到噎住，全程低著頭，話也不敢說…
爾冬升也沒好到哪里去，眾人尷尬地吃完這頓“鴻門宴”，不歡而散。
沒想到半年后，兩人陰差陽錯再次重逢，攜手走過三年光景…
以上故事和經歷，均來自訪談節目《今夜不設防》，由一眾明星親口講出。
這檔節目，氛圍輕松幽默，主持人和嘉賓自由喝酒，快意暢談，言論開放，連BBC都忍不住稱贊：
這是全世界最自由奔放的節目。
光是主持人的陣容，就已經是頂配，“香港四大才子”，占了其三。
金庸是大宗師，在此按下不表。
金庸
黃霑，縱橫香港詞壇30余年，一生寫歌2000多首，代表作有《上海灘》、《倩女幽魂》、《滄海一聲笑》。
黃霑
蔡瀾，有“食神”之稱，做了40余年的電影監制，出版食評和游記無數，曾擔任《舌尖上的中國》總顧問。
蔡瀾
倪匡，華語科幻鼻祖，自稱是寫漢字最多的人，巔峰時期曾一天寫8個劇本，同時連載著12篇小說。最自豪的事情是曾替金庸代寫《天龍八部》連載，還故意把阿紫的眼睛寫瞎了。
倪匡
除金庸外的其他三位才子，因為《今夜不設防》這檔節目，并稱為“香港三大名嘴”。
網友評論：
三個老頭不正經，左手香煙右瓊漿。難得人間走一遭，最貴戲場真性情。昔人多已去，再看唯唏噓。
還有人說：
一個不可復制的時代，然而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幸好有影像存在，而今一見，恍如隔世。
02
跟現在死板的訪談不一樣，當年這檔訪談節目，有香煙，有美酒，還有軟到隨時可以半躺臥的大沙發。幾位才子很有心機，節目開始前，美酒香煙擺好，哄嘉賓們說道：咱們幾個就像朋友一樣聊聊天，到時候錄好了你隨時看，不喜歡的統統剪掉。
喝到興頭處，人人微醺，主持人便開始給嘉賓們下套，言語挑撥，哄得嘉賓們各種爆料。
錄完節目后再一臉真誠地問嘉賓們：
錄好了，要不要放給你看？
這種時候，喝得盡興又講得暢快的嘉賓們，通常直接擺擺手：
哎，看什么啦不看了，就這樣吧。
因此，在這檔節目上，你可以看見，這些大明星們，爆別人的黑料和糗事，簡直信手拈來。
倪匡愛講文化界的故事。
有一次，倪匡去拜訪瓊瑤。
瓊瑤很有禮貌地招待他：倪匡先生，你想喝什么？
倪匡想喝白蘭地，卻又不好意思提出，于是很婉轉地答復道：
我想喝法國制造帶有酒精的液體。
瓊瑤點點頭，轉身上了樓，再下來時，遞給倪匡一瓶5ml的法國香水。
這…
瓊瑤阿姨的這波答題，好像沒答錯，又好像不太對…
周潤發最喜歡笑話吳孟達。
當年在培訓班，一群人出去裸泳，吳孟達“咚”地一聲跳下水，扶著池邊起哄：來啊來啊，都來游泳。
大家在泳池里玩得特別嗨，事后吳孟達才悄咪咪告訴周潤發：其實我根本不會游泳。
后來，周潤發只要一想起吳孟達攙扶著池邊的滑稽模樣，就忍不住捧腹大笑。
他說那是他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40多年后，66歲的吳孟達告訴許知遠，他很懷念當年不會游泳卻跟培訓班同學跑去裸泳的日子。
他還暢想，如果等到70歲再約當年的好友一起裸泳，那場景一定會笑翻天。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他會在69歲那一年倒下…
不過，這些都已經是后話了。
回到節目。
當年，在主持人的慫恿下，張曼玉不小心爆料，周潤發拍吻戲不老實，導演喊“咔”也不停；
吳君如年紀輕輕就自帶梗，調侃自己是冬嬸的女兒，但不一定是冬叔的女兒；
蔡瀾客套夸獎張艾嘉是“最好玩的女人”，張艾嘉裝作一臉懵圈，大膽接話：你玩過了嗎？
曾志偉爆料蔡瀾在維也納，一見到美女就立刻搖下車窗，兩眼直愣愣地盯著對方，搭訕著要請吃飯。
除了爆別人黑料，他們還敢于自爆。
張國榮曾經吐槽香港娛記喜歡亂寫，自己真心實意接受采訪，他們卻歪曲事實，文章寫得狗屁不通，誤導讀者…
然而，在《今夜不設防》，根本不會存在這種問題。
因為這個節目，主持人不設防，嘉賓不設防，觀眾也不設防，力圖展現一個最真實的狀態。
有網友評論：
這可能是我作為觀眾與粉絲，最接近他們真人的一次了。
尺度也是大得爽快，至于3個主持，他們也很棒，瀟灑自如，把握有度，最棒的訪談節目沒有之一。
03
那是一個恣意張揚的年代，沒有這么多“塌房丑聞”，人人敢說真話。明星就算有戀情也不會藏著掖著，還會大膽跟觀眾分享。張國榮自爆初夜經歷：對象是他追求了很久的女生，長發飄逸，運動風格…21歲那一年，他們相約去澳門玩，然而好事多磨，發生了意外…
王祖賢自爆初吻：
讀書的時候，坐在喜歡的男生單車后座，冷不防地親了對方的臉龐一下。
提到當時的男友，她有點小自豪地說：
你們絕對想不到，我跟齊秦，是我主動親他的…
林青霞提到當時的男友秦漢，滿臉嬌羞。
還會在主持人打趣秦漢時，渾身豎起倒刺，激動反駁：
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比你們三個都好！
周潤發自爆詭計，為了打消老婆對片場的好奇，故意帶老婆去片場看他拍床戲…
一進片場，陳薈蓮震驚三連：
啊你們真脫衣服的呀？啊你們都不害羞的嗎？啊你們要來真的啊？
周潤發一本正經地解釋：對啊，演員有什么好害羞的。
從此，陳薈蓮被嚇得再也不敢踏進片場半步…
04
如果它只有插科打諢的笑料，那也不可能多年享有盛譽，還始終保持著豆瓣9.5的高分。除了娛樂八卦，里面最精髓的部分，莫過于談話當中透露出來的人生哲學和大膽思想。比如，張曼玉主動承認自己參加選美是因為貪慕虛榮，她從小就想當電影明星，所以走了選美這條道路。這時候，倪匡會總結：人要敢于做夢，然后才有可能實現。
比如，林青霞談到自己從小就因為美貌而困擾。
為了不辜負大家的贊美，她只好刻意打扮，直到閱歷多了才開始明白，真正的漂亮有很多種，并不是只有化妝才漂亮。
看來，“跟素顏和解”這玩意，早在30多年前就已經被林青霞玩得透透的了。
比如，當21歲的王祖賢滿臉期待著婚姻，并堅定地認為：
女孩子就該結婚生子。
蔡瀾會告訴她：女性不一定需要婚姻。
倪匡還曾說過：事實上，可以滿足女性的男性非常少。
而在葉子楣那一期，甚至還有關于同性戀的探討。
黃霑表示：
喜歡誰是沒有道理的，只要不損害他人，在雙方完全同意的情況下就可以追尋自己的快樂。
還有關之琳的婚戀觀，即使放到今天來看，也顯得過于大膽和前衛。
關于戀愛，她說：
我每次上頭的時候都覺得很愛對方，但失戀后就會很快忘記，有新的人出現，我就不記得那個舊的了。
關于婚外情，她說：
有女朋友的男仔我試過，結過婚的男友我也試過，我是想做就去做的，我沒考慮那么多東西。
關于婚育，她說：
結婚不如談戀愛，我以后會領養一個孩子，不想自己生是因為要保持住身材…
這檔節目若是放到今天，估計就是全片承包熱搜的待遇。
而它最珍貴的地方，莫過于它提供了一個窗口，讓今天的我們有機會窺探到過去的榮光。那是一個連張國榮都要熬8年才能出頭的年代。剛出道時，他只有1000元的月薪。為了省下通勤費，斥巨資500元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交給媽媽200元，自己只剩下300元，天天擠飯堂度日。
即使后來事業有了起色，也常常遭受觀眾的噓聲。
有一次跟觀眾互動，特意丟了一頂帽子下去，沒想到下一秒就被觀眾嫌棄地丟了回來…
《風繼續吹》落選十大勁歌金曲那一次，他看著意氣風發的羅文，再對比下顆粒無收的自己，忍不住失望落淚…
而其他藝人，大部分也都是從底層做起，一點一點地往上爬。
當年黃百鳴去跑龍套，一扭頭就看見周潤發在那里演死尸。
等發哥好不容易熬過龍套期，拍電影卻屢屢失利，還被嘲諷“票房毒藥”，沒有人敢找他拍戲。
直到《胡越的故事》才打了一場翻身仗。
《胡越的故事》劇照
回顧當年的明星藝人，無論家境如何，流量大小，更遑論私生活，每個人都會認真打磨業務能力。如今被奉為經典的《倩女幽魂》，張國榮在節目上爆料，第一部里面，王祖賢那些花手和反應，都是他手把手親自教的。然而，三年后的《倩女幽魂：人間道》，王祖賢一個手勢，風情萬種，妖嬈嫵媚，演技已頗有阿姐風范…
張曼玉，從當年被嘲“花瓶”到斬獲影后，走過了一段很漫長的道路。黃霑打趣她當演員可以隨便跟帥氣明星拍吻戲。
但她卻很坦然地撕開了演員的遮羞布：
做明星確實可以嘗試很多沒有嘗試過的事情，但也有很多東西你不想試也得試，比如被人從樓梯上踢下來。
而她也確實說到做到。
拍《警察故事2》被鐵架撞到頭部，血嘩嘩地往外流，縫了17針，休養三周后重回片場：
這次只是意外，我將來還是不會用替身。既然選擇了演員這個職業，我就會鼓起勇氣去做。
《警察故事2》劇照
那是一個連林青霞和張曼玉都要親身上陣拍打戲的年代。那是他們最好的時光，也是港圈最繁盛的時代。
05
《今夜不設防》這個節目，就似一盞璀璨的燈光和一座絢爛的舞臺，將這些明星襯得更加明艷動人，意氣風發。他們在臺上恣意瀟灑地暢談未來，志得意滿。他們身上那股從容自洽的氣質和魅力，令眾人為之傾倒。
只是一回首，30年的光陰過去，節目早已停播，當年的盛景似黃粱一夢難以尋覓，他們的愿景似乎也成了南柯一夢。
21歲的王祖賢甜美軟糯，在節目上講出她未來的期盼：
我現在愛情事業兼備，很圓滿。將來我要結婚生子，平凡地過日子，畢竟女孩子就是要嫁人的。
然而，在經歷兩段失敗的戀情后，她隱居加拿大，一生未婚。
那一年，張國榮在節目上回顧這些年受過的噓聲。
倪匡說他已經紅透半邊天，黃霑祝賀他年底的演唱會。
同年，張國榮在演唱會上宣布退出歌壇。
張徹仙逝時，黃霑寫了一副挽聯堪稱經典：高山傳天籟，獨臂樹雄風。
他特意打電話問倪匡寫得怎么樣，倪匡大笑稱贊：對得妙，改天我死了，也由你來寫！
只是沒想到，2年后，黃霑仙逝，萬人送行，倪匡大呼豈有此理，傷心得多日吃不下飯。
就連制作這個節目的電視臺，擁有59年歷史的ATV，也在經歷多年財政危機之后，停播了。
雖然次年又復播，但我們都知道，一個時代過去了…
那一年，曾志偉在節目上信誓旦旦：我相信香港電影永遠不會衰落。可后來的事情我們都知道。香港電影衰落，古偶丑男霸屏，演技僅粉絲可見；武俠電影式微，流量鮮肉涌出，擦傷也要先營銷。
古天樂還在苦苦支撐香港電影，可他再努力扮成以前的樣子，拍出的作品也只有豆瓣4-5分，還要被觀眾追著罵“爛片王”…
至于某些單純憑借情懷來內地撈錢的創作者，更是提都不想提了。
而那個輝煌的時代，就像這檔節目一樣，終究還是落幕了…
正如網友所言：
那個年代一去不復返，打下這幾個字時，我眼中已經含著淚。
— End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