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命可以拍賣,你愿意販售多少錢?
《售命》一開始,便向觀眾拋出了這個議題,接連展開一連串「賣命」的故事。故事里,保險員阿良每天都在思索著要如何去「死」,他的人生百無聊賴,每天上班、下班無止境的重復循環,直到一次蟑螂導致的公交騷動,使他意外拾獲三島由紀夫的小說《性命出售》,他才想通:既然不要的東西能夠二手拍賣,那何不將自己無意義的生命來個清倉大拍賣?
你我皆在售命
1968年發行的《性命出售》,描述一位自殺失敗的男人在報紙上刊登公告「Life for Sale」,沒想到真有顧客上門購買,并讓他卷入了危險事件。在三島由紀夫眾多知名著作中,《性命出售》顯得較默默無聞,卻在相隔47年后的2015年,突然爆紅成為日本暢銷書,更改編成了廣播劇及日劇。
如同《售命》里的男主角阿良,導演鄧仲謀也是在無意之間發現了《性命出售》這本小說。一翻開,鄧仲謀便被三島由紀夫筆下的瘋狂與前衛觀點吸引,「我看了兩三章后就趕快停下來,我不想要被這本書所影響。」鄧仲謀一方面驚喜于文豪有著與自己相似的靈感命題,一方面也害怕自己的創意受其限制,便決定暫時擱置小說,先撰寫自己的劇本。
鄧仲謀編寫劇本的過程中,不斷思索著生命的議題,「雖不像主角阿良戲劇化的用跳樓大拍賣、全部出清的方式出售生命,其實每個人一生中都在『賣命』,我們人生中都有一小段時間──可能是10年、5年,賣給學校、家庭、公司,或一個目標。」
《售命》的核心觀點不是提供生命價值的答案,反而是針對人人皆在「賣命」的行為,詢問所有觀眾:「你愿意為何而死呢?」
為何而活?
電影一開始,跟隨著阿良的呢喃自語,讓觀眾看見他所鄙視的世界。他不懂同事為何能夠不斷摳著牙縫嘮叨瑣事;也不懂曾之喬所飾演的鄰居陳瑜真為何沒有能力撫養小孩,卻仍堅持將小孩帶在身邊──他嫉妒也憤怒,為何每一個人都覺得自己很重要?
「在電影里,我沒有說明阿良患有憂郁癥,我不想貼上標簽。」鄧仲謀說道,他為此做了許多田調,深入了解身邊患有憂郁癥的朋友。他希望透過阿良這個角色,讓觀眾看見他們看待社會的不同角度,卻也不想明確點出,以免使觀眾有所隔閡,認定發生在阿良身上的事與自己的世界無關。
阿良患有存在感憂郁癥,對自己的存在感到困惑,認為出生在這個世界并非他的選擇,自己又為何要為「活著」負責。鄧仲謀說他曾在一場TED Talk上聽到一位同樣患有存在感憂郁癥的患者這樣形容他的人生:「感覺像全世界都泡在水里,但每個人都在正常的呼吸,只有我一個人感覺快溺斃、不斷下沉。」透過視效動畫,鄧仲謀在電影里呈現阿良不斷下沉的生活樣貌。他的世界顏色單調暗沉,紙上的小人會爬出書頁意圖逃亡、超商里一臉不屑的店員會祝他自殺愉快。直到他決定拍賣性命的那天,他被迫與人溝通、被迫與世界接軌、被迫思考人生的不同可能,世界才開始出現了較為鮮艷的色彩。
宿命
而觸發這一切轉變,并且貫穿整部劇情的「蟑螂」,象征阿良對自己的看法,渺小又卑賤。此外,它也代表阿良的「宿命」。鄧仲謀說:「我對宿命的定義就是一個人在追求什么。宿命會依照個人的價值觀、性格、動機,無意識的改變。而阿良從頭到尾沒有注意到這只蟑螂,就像他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宿命。」
話說至此,鄧仲謀不禁笑了。他怕高、怕死,也怕蟑螂,這部作品里幾乎呈現了他所有恐懼的元素,在以電影探尋賣命議題的同時,導演也不斷挖掘自己內心。他愿意為了電影付出一切,因為這是他死后唯一能留下、令他長存的。拍攝這部電影的同時,他也在「賣命」,「我花9年的時間,換來這部電影。」
隨著人生階段不同,人的宿命也會有所改變,「不用一次把生命出清,可以一個階段一個階段分批出售。」對現在的鄧仲謀而言,創作便是他的宿命,也許下個10年他付出生命的對象會轉為家庭、轉為孩子。(大魚號:影評Mtalk)
《售命》這部電影不僅是鄧仲謀的電影處女作,也是一場自我價值探討的旅程,他問自己,也問觀眾:「你愿意用什么來換生命?」文/M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