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守崗，西安電影制片廠元老級人物，與謝飛、吳天明、吳貽等人同屬于新中國第四代導演，在業(yè)內(nèi)輩分很高，連張藝謀、陳凱歌見了都需要喊一聲前輩。
然而這樣一位導演，出名并不是憑借膾炙人口的作品，而是為了追求場面的真實性，將一條立過三等功的軍犬活活炸死。
電影名為《犬王》，是一部歌頌軍犬的電影，卻以一條軍犬的生命為代價，真是莫大的諷刺。
15年以后，姚守崗上電視節(jié)目時，姚守崗還在為自己的行為辯解，并不認為自己的作為有絲毫的不妥，反而以藝術(shù)之名，稱這條狗死得其所。
這一言論迅速引起輿論發(fā)酵，姚守崗與《犬王》一起被推上風口浪尖。
《犬王》評分直線下降，降至2.1分，成為我國電影史上評分最低的電影。姚守崗執(zhí)導的其他電影也遭到抵制，口碑全面崩盤。
在一片質(zhì)疑聲和唾罵聲中，姚守崗的回應卻讓人難以接受。
戲里戲外
一、戲里
《犬王》以抗日戰(zhàn)爭為背景?？箲?zhàn)期間，由于我軍抗日軍隊行蹤不定，日軍廣泛使用軍犬搜尋我軍抗戰(zhàn)部隊，導致我軍部隊損失不小。
日軍從德國引進一批血統(tǒng)純正的德國牧羊犬，在日本本土進行本土改良后，培育出了性情更加勇猛的日本狼青。
在此背景下，我軍抗日部隊為了對抗日軍，也建立起了自己的軍犬隊伍。
在片中，這條軍犬名為“海龍”，這條狗極通人性，在狗中聰明絕頂，在日軍掃蕩的時候，“海龍”屢屢立功，帶著村民躲過了一次又一次的掃蕩。
如此聰明的犬，日軍垂涎已久，想要為己所用。因此日軍多次派特務(wù)前來偷狗，但均被村民發(fā)現(xiàn)，行動失敗。
本著既然得不到就毀滅的原則，日軍對“海龍”起了殺心。日軍派特務(wù)在村民家里偷偷安放了炸藥。
在這危急之時，“海龍”毫不猶豫地叼起正在冒著白煙的炸藥，一路狂奔，最終在遠離村莊的小河邊被炸得粉身碎骨。
“海龍”用他的生命，給村民換來了平安。
這一段是整部影片最為高潮的沖突點，姚守崗為了凸顯畫面的驚心動魄，“海龍”叼著炸藥爆炸的場面反復播放了三次，配合著雄壯悲情的音樂與村民的哭喊聲，影片情緒被渲染到了極點，觀者流淚聞?wù)邆摹?/p>
1993年，《犬王》獲得了1993年廣電“優(yōu)秀影片獎”。在電影頻道反復播出，被推薦為中小學生教育電影。
盡管當年電影制作水平較低，片中爆炸的畫面其實很模糊，但“海龍”被炸得粉身碎骨依舊清晰可見。
觀眾觀影時，很多小孩被這個鏡頭嚇哭，家長總會安慰說：“電影是假的，海龍也沒有死?！?/p>
二、戲外
十四年后的2007年，海龍究竟有沒有死才被揭曉：爆炸場景是真的，“海龍”被炸死也是真的。
在這個場景拍攝時，沒特效，沒場景，也沒有借位?！昂｝垺钡纳砩险娴谋唤壣狭舜罅康恼ㄋ?，在海龍抵達特定地點時，被炸得粉身碎骨。
“海龍”就此從世界上消失了，一同消失的還有軍犬“海龍”的扮演者——貝勒。
貝勒是一只立過三等功的退役軍犬。
在《犬王》開拍前，姚守崗想要挑選一只犬來拍攝，奈何普通犬服從性差，配合度低，于是姚守崗萌發(fā)了用軍犬來拍攝的念頭。
電影籌備期間，姚守崗來到北京軍犬基地，他想要帶走一只軍犬，品種要正，顏色要漂亮。退役軍犬貝勒進入了他的眼簾。
此時的貝勒已經(jīng)八歲，是一只德國牧羊犬。盡管已經(jīng)退役，貝勒依舊體格健壯。
姚守崗在與基地領(lǐng)導商量后，將貝勒帶走。因為貝勒是立過三等功的功勛犬，所以劇組必須保證拍攝時貝勒不能受傷，拍攝過程中還會派兩個訓導員隨行照顧。
姚守崗拿到軍犬后很滿意，保證兩個字對他而言似乎并沒有什么威懾力，盡管這是一條軍犬，擁有軍籍。
他沒有告訴軍犬的訓導員，這是一次有借不還的拍攝。
當《犬王》拍攝到最后時，姚守崗并沒有通知貝勒的訓導員。直到引信拉開的前一刻，訓導員甚至不知道使用的是“道具”是真的炸藥。
當貝勒叼著炸藥的那一刻，它已經(jīng)知道它叼著的究竟是什么，也明白自己將會遭遇什么。
在貝勒叼著炸藥往前跑時，貝勒還特意回頭看了一眼訓導員。
軍犬只會聽從訓導員的指示。只要訓導員沒有下達命令，它就會叼著炸藥一直往前跑。
隨著一聲爆炸聲，貝勒命隨著“海龍”一同喪片場。
現(xiàn)場的工作人員被嚇得不敢說話，姚守崗卻表現(xiàn)得異常興奮。
他一邊拍手一邊哈哈大笑：“這個鏡頭拍得真好，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這狗真笨，不知道把炸藥包甩開?！?/p>
貝勒的訓導員目睹貝勒粉身碎骨。那一刻的訓導員撕心裂肺，嚎啕大哭，哭到咳血。
而姚守崗導演的安慰卻是：“如果海龍不死，就沒辦法達到那個悲劇的張力?！?/p>
一部歌頌軍犬的電影，殺了一條真正立過功勛的軍犬。
微笑著悲傷？
2007年，姚守崗拍《犬王》炸死功勛犬才被眾人所熟知，輿論開始集體向姚守崗開炮。
壓力之下，姚守崗作出了一些回應，只不過這些回應，并不像是在為自己的行為道歉，更像是一些托詞。
他說：
當時沒有經(jīng)濟和技術(shù)條件做特效，又要達到藝術(shù)效果。
那條軍犬身患重病，其實自己是在幫他“安樂死”。
在拍攝這場戲之前，姚守崗要求炸藥一定要量大，要保證貝勒要一次性被炸死。
在他眼中，這是安樂死，是讓貝勒死得直接，不遭受痛苦。
然而在電影中的這個畫面，卻是三個大遠景，沒有任何的特寫鏡頭。
既然如此，那又為何不用道具代替，反而要用一條活生生的性命作為代價？
說到底，姚守崗確實是對生命的敬畏，對軍人的敬畏。
2007年12月，姚守崗受邀參加電影頻道《流金歲月》節(jié)目，當著鏡頭的面姚守崗回憶了當年電影拍攝時的鏡頭。
他說：“別看是條狗，我心里挺不好受的?！?/p>
就在他說完這句話時，姚守崗的嘴角卻帶著笑意，笑意中充滿了輕蔑與戲謔。似乎他在驕傲與他的作品，貝勒只配他用來當做拍戲的道具。
此時煽情的背景音樂響起，姚守崗順勢擦擦眼淚，似乎有一種要哭的架勢。主持人趕緊打圓場：“沒想到14年過去了，導演還是這么難受?！?/p>
姚守崗戴著眼鏡，沒人能知道姚守崗究竟是如何想的，更不知道姚守崗是否真的自責。
姚守崗繼續(xù)說道：“很對不起，因為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我會這樣。我覺得我不應該這樣，但是我忍不住。為了這個影片，必須要死一條狗，還必須要選一條軍犬。因為別的夠做不出來?！?/p>
緊接著，姚守崗話鋒一轉(zhuǎn)：“拍這個鏡頭時，我架了三臺機器啊，你看那是不同角度的，一定要把這個鏡頭拍好?！?/p>
似乎姚守崗并沒有沉浸在功勛犬被炸死的悲傷之中，反而像是一種炫耀，就像是在說，你看我拍了一部多么好的電影，這才叫藝術(shù)。
在導演的眼中，·寫著他名字的電影才是他自己的成就，參演的軍犬只不過是一個道具，一個符號，一個只要能為他達到藝術(shù)效果的犧牲品罷了。
這種以藝術(shù)為名，卻不干人事的行為，是注定要被釘在中國電影史恥辱柱上的。
藝術(shù)必須以生命為代價？
2012年，汶川地震地動山搖。四面八方的解放軍匯聚于四川，一同趕來的還有67只搜救犬。
他們先后輾轉(zhuǎn)5個重災區(qū)，連續(xù)奮戰(zhàn)數(shù)十個日夜，其中一條搜救犬拯救了33條生命。67條搜救犬救出數(shù)百條人命。
2021年10月2日，參與過汶川地震救援的搜救犬冰潔離世，至此參與汶川地震的所有搜救犬全部離世。
2020年3月7日，泉州疫情隔離酒店欣佳酒店坍塌，71人被困。170輛消防車，853名指戰(zhàn)員參與搜救，與此同時9只搜救犬參與搜救。其中六歲半的搜救犬貝貝在進入現(xiàn)場15分鐘內(nèi)，救出了3人。
2020年6月15日，中印邊界加勒萬河谷旁對峙，印方越境，公然發(fā)動挑釁，隨后發(fā)生沖突。
陳紅軍、陳祥榕、肖思遠、王焯冉四位戰(zhàn)士血灑邊疆。但在戰(zhàn)士們的身后，還有一名戰(zhàn)士牽著一條軍犬。
當印度軍走過來時，它不斷跳起，想要迎戰(zhàn)越界的敵人，面對數(shù)倍于我方的敵人，它和戰(zhàn)士一樣，絲毫不懼。
姚守崗《犬王》之所以引發(fā)爭議，折射的并不是姚守崗一人的價值觀問題，這也是整個行業(yè)處于高速發(fā)展中的通病。
只是隨著事件的向前推移，對動物的保護觀念也在逐漸發(fā)生變化，繼而在回顧過往的歷史時，總能發(fā)現(xiàn)一些讓人吃驚的事情。
之所以姚守崗《犬王》時隔過年之后再被翻出來，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是狗已經(jīng)深入生活的邊邊角角。而貝勒身上有著功勛，又是條軍犬，它承載著更多的英雄主義情懷。
追求藝術(shù)效果無可厚非，但是在這之前，要捫心自問是否守住了自己的良心。
“藝術(shù)”似乎成為了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耀，為了這兩個字，可以犧牲一切的一切，包括生命。
客觀地說，這也是一種時代的局限性，技術(shù)水平，保護意識，人文環(huán)境等方面均未取得長足的進步，也是導致功勛犬貝貝犧牲的重要因素。
從這一角度而言，我們確實需要學習西方影視拍攝保護動物的方式。
動物演員，也需要被保護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開始，美國好萊塢就與美國人道主義協(xié)會達成協(xié)議，其中最重要的內(nèi)容就是避免影視拍攝過程中傷害動物。
人道主義協(xié)會會直接介入電影的拍攝，并對所有涉及動物的鏡頭進行監(jiān)管。
美國人道主義協(xié)會也得到一項權(quán)利，會在每一部電影的結(jié)尾出打出他們的標簽和對電影的評級。
如果電影中的動物因拍攝受到傷害或者虐待，這部電影將會失去參與重要獎項的評獎資格。斯皮爾伯格導演的《戰(zhàn)馬》，是一部經(jīng)典之作，就因為涉嫌虐待動物，被各大獎項拒之門外。
漸漸地，在好萊塢電影中對動物演員的保護，已經(jīng)形成了一種文化。
比如在《哈利波特》中，電影最后字幕中打出“沒有任何龍受到傷害”的笑梗。
而在《銀河護衛(wèi)隊》中，字幕中也打出了沒有任何浣熊和樹木在拍攝中受到傷害，但管理人員就不一定的調(diào)侃。
而到了2000年以后，我國影視行業(yè)依舊存在大量的迫害動物的行為。例如《三國》劇組中，拍戲過程中馬死了6匹，瘋了8匹。
甚至在今年還傳出了某劇組虐貓致死事件，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就目前而言，我國影視制作體系尚未成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法律監(jiān)管體系還未健全，對于影視劇組虐待動物的行為聽之任之，一切都需要靠輿論監(jiān)督。
在輿論之外，不知道還有多少動物慘遭毒手。
雖然有的人會認為，動物為藝術(shù)獻身并不是值得被深究的問題。姚守崗《犬王》之所以被萬人唾棄，是因為他以軍犬性命為代價，才激起眾怒。
但在筆者看來，這是一個藝術(shù)倫理問題。是否是因為追求藝術(shù)的真實性，所以就要殺貓殺狗？
如果藝術(shù)與生命劃上等號，那這樣的藝術(shù)不要也罷。
影視行業(yè)的當務(wù)之急，是要建立起完善的法律監(jiān)督機制，而不僅僅是依靠輿論。只有這樣，下一個姚守崗在動手之前，也要掂量掂量懸在頭上的那把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