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6日,微博熱搜出現了“《東八區的先生們 》被下架”的話題。
該作自上線以來就沒少被噴上熱搜,原因在于以張翰為首的男主演們太過油膩和猥瑣,在劇中也出現了各種奇葩臺詞和動作,引起不少網友生理性的不適,而張翰也順利接棒黃曉明,成為新一代的油膩教主。
只是噴歸噴,“下架”這個事情的發生也著實觸動了無數網友的神經,也讓曾經一面倒怒噴的輿論撕裂成對立的兩面。
支持下架的人奔走相告,認為這是國產網劇還有救的信號,而《東八區的先生們》也將會成為殺雞儆猴的代表。反對的人則覺得下架的操作著實過了火,屬于“輿論裁決”取代“法定標準”的一次可怕演繹了。
如果說《東八區的先生們》被下架勉強也算是一種眾望所歸的活該,那在同一時間段中被下架的《隱入塵煙》那就是讓公眾集體惋惜的存在了。
該電影自7月份上映以來就被視作為年度電影,且在上映的一個多月時間中得到了無數影視大V的推薦,最終創造了破億票房的紀錄,成為了文藝片中的奇跡。
然而在一面倒的贊嘆聲中,我們也聽聞到了一些批評,比如抹黑農村,抹黑農村婦女等等,在批評者眼中《隱入塵煙》所勾勒的并非當下中國的農村風貌,是舊社會的殘破圖景,而這樣做的目的也只是為了在國外獲獎。
正巧的是,這部高品質電影也確實入圍了第72屆柏林電影節最佳影片的競逐,贏得了海外評委的一致贊嘆,然后這份榮譽也成為了某些國內網友口中的“罪證”。
同時這個“丑化”也有兩個面向,對外被批成抹黑,對內則同樣有著“錯誤教育”的罪罰,認為會對國人的審美和真實的社會現狀帶來污化影響,甚至會導致所謂的社會動蕩。在他們的連翻沖擊之下,在9月底的這幾天也就享受到了下架的待遇。
或許這事情也能給張翰帶來一絲的安慰吧?
要是有人問他如何看待自己傾盡全力打磨4年的匠心之作被下架的時候,他可以理直氣壯的回懟:“被下架就是爛嗎?我只是和《隱入塵煙》一樣遭到了惡意對待!”
另外細心的讀者應該發現了,所謂“輿論裁決”并不一定需要多數人的投票,只要對應事情能被關聯上政治,那有時候少數人也能推動裁決之力。
這也代表著只要“角度選得對”,那下架一部作品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而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張翰新劇以及他的一系列作品被下架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因為它的爛已經爛出國外。
比如前段時間給大家介紹過的《親愛的上線了》。這是張翰主演的“游戲互動綜藝”,也因為張翰那不知恬恥的表演欲,被成功噴成了“年度恐怖游戲”。
而該作如今在油管可謂網紅級別的存在,來自全球多國的網友都在呼吁“字幕組”的更新,好讓自己能一睹傳說中的辣眼睛。
同樣待遇自然少不了在國內剛被下架的《東八區》,張翰可謂憑借一人之力“油出國際”了。
然后我們都知道張翰本身就是國內演員,再加上他在劇中飾演的也是中國男人,那他的奇葩作品出海后,不就得承受“丑化國人思想品德”的罪名嗎?再然后張翰在內娛的生涯是不是就此終止了?
當然,鑒于這又是《隱入塵煙》遭受的抹黑理由,也就是說哪怕張翰真完蛋了,他也可以挺直身板繼續高呼那句:爛什么爛?我只是和《隱入塵煙》一樣遭到了惡意對待啊!
如上詭辯如果用在其它領域,我們確實可以說是張翰的又一次自戀。但用在如今的國內內容創作領域,我是覺得張翰有資格將自己和《隱入塵煙》等價一次的。
畢竟對于一部作品來說,不喜歡歸不喜歡,能不能存在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張翰究竟做錯了什么?
《東八區》的油膩和低俗是洗不白的,甚至以開播以來刷屏熱搜的頻次來說,它的低俗已經低俗出了社會學的現象,幾乎每一位網友提到張翰和《東八區》都會有本能上的反抗。
但輿論的批評歸批評,或者說輿論越是罵得火熱和犀利,那就越沒有強制下架的必須。
畢竟作品低俗并不是作奸犯科的犯罪事情,它只是讓劇情變得油膩和尷尬,而這種尷尬也會淪為一種娛樂笑話—本來是打算建立霸道總裁的大男人形象,殊不知淪為了小丑。
丑的也只是張翰本人,自《東八區》開播以來,幾乎所有的文章和視頻都將他當做道德教化的反面案例來嘲弄,并借此宣揚正確的價值方向。
記住哦,這可是網友自發且有強烈分享欲望的“道德學習”,而這種學習所能夠帶來的正面效果也是那種強制且枯燥的道德灌輸所遠不能比的。
除了“增強正面教育”外,張翰的例子也很好說明了“觀眾審美提升”這件事。
為什么《東八區》會翻車,但張翰在10多年前參演的同樣油膩得不得不了的《一起來看流星雨》卻能火遍大江南北,并自此奠定了他霸道總裁的人設形象呢?
答案是觀眾審美能力的提升。
霸道總裁的題材在過去能吃香,那是它們能給女性群體帶來虛幻的美夢,但隨著同類題材的井噴,觀眾也就在審美疲勞的作用下對這類題材產生了厭惡感,而霸道總裁也從高富帥人設變成了銀幕小丑,他們能帶給女性群體的也不再是仰慕,而是油膩和尷尬了。
另外可能有網友會有這樣一個擔心,認為繼續允許張翰的低俗作品在線,那就會引起后來者的扎堆模仿,也就是所謂的“黑流量也是流量”,只要能引起關注那就有商業價值嘛。
這種陰謀論能立得住腳嗎?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一部爛片之所以能得到廣泛的流量關注,并不是因為劇情本身的爛出天際所造就的,而是制作人和演員們祭奠自己的名譽所換來的。
《上海堡壘》就是這個道理的最好印證者了。它的劇情絕對是爛出了天際,但它之所以能夠掛上“關閉中國科幻大門”的罪名,全賴于制作班底和演員是真豪華,在上映之前就被看作能媲美《流浪地球》的存在,只是結果翻了個大車并引發全網的唾罵。
當然,如果沒有從頂峰預期墜入到無底深淵的落差,那《上海堡壘》也只是一部寂寂無名的爛片,并且你們要知道,哪怕引起了輿論轟動,《上海堡壘》的票房也是讓各方投資人虧慘的,而相關制作人和主演也自此背負上了“爛片”的臭名。
《東八區》也是一樣,它的全民關注僅靠油膩和低俗是不足夠的,得有張翰的犧牲。
沒有張翰在過去10多年來在內娛打拼到的人氣,以及四年如一日的對自我眼光的自戀式堅持(《東八區》是張翰精心打磨4年的自傲之作),也就不可能引起如此廣泛的嘲弄—我們笑的不是《東八區》,而是張翰真把自己活成了霸道總裁這件事啊。
所以說對待《東八區》的全網嘲弄,我們不僅不需要擔心跟風拍攝,也不需要顧慮所謂的三觀扭曲教育。
現在的觀眾已經不再是十年前的觀眾,而如果十年前的觀眾也沒有被扭曲化,還能夠在追看霸道總裁題材的過程中逐漸成長。
那所謂的“下架”就只是多余,就是只一種明晃晃地對“自由”的扼殺。
創作自由在何方?
每次談到類似事情的時候都總不能回避一個詞:自由。
它放到內容領域那就是“創作自由”,表征我們能夠表達的范圍究竟有多大,而眾所周知我們擁有的范圍是相對狹窄的。過于裸露和暴力的場景要么被打上大片的馬賽克,要么就是直接刪除,而對于隱喻深刻的作品,幾乎一律會遭到全系列封禁。
再要么就像《隱入塵煙》,以及去年底被全民炮轟的《雄獅少年》一般,慘遭到“丑化抹黑”的誅心指責。
值得一提的是,這兩部電影的遭遇還是有很多相似點的,同樣是在上映不久后就獲得了影視圈的高口碑,同時也得到了來自權威官媒的認定,也同樣遭到了輿論的抹黑譴責,而且口徑也是驚人的一致“諂媚西方,奪得西方人的大獎”。
當然它們的結局是不一樣的,《隱入塵煙》被下架了,但《雄獅少年》還能安然存在,而這個結局的異同也似乎在揭示一個不好的趨勢:僅僅過去大半年,國內的內容創作生態又嚴峻不少了。
“嚴峻不少”這不是杞人憂天,而是正在發生的趨勢。
比如在8月中旬的時候,蘇州淮海街的一名女子就被強行剝奪了“穿衣自由”,不僅被當地警察叔叔以尋釁滋事罪帶回了局里,她還在隨后的多天時間里被全網怒罵,不得不發布悔改通知。當然,網友并無就此放過對她的網絡暴力。
然后還有7月中下旬發生的夏日祭事件,在經過全網討伐后,全國相關活動也不得不緊急停辦,而與之有類似屬性的漫展也被誤殺—因為網友對夏日祭的攻擊不僅僅停留在這項活動本身,而是拉扯上了更宏大的“文化侵略”,連帶將整個日本二次元文化都被掀了個底朝天。
這些事例都無不昭示著自由與我們漸行漸遠的事實。當然,剝奪者們并不以為意,因為在他們看來我們原先所向往的自由是虛假的,而他們強制我們走的那條路,才是通向真正自由的路。
說到這里你們想到了什么?沒錯,那就是中國式家長常掛嘴邊的“為你好”了。
他們往往會披著“為你好”的外殼來行使對小孩子們的行為控制,包括不能看不雅的影視動漫,也包括所謂的“會被《雄獅少年》的瞇瞇眼影響審美”等等行為,并喜歡反復強調一句話:只有按我們的要求做,你才可能獲得真正的自由。
那自幼小開始就乖乖聽從父母和輿論安排的我們,又是否已經抵達了幸福彼岸呢?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在他們的要求下我們不僅沒有任何的幸福能兌現,相反國內的內容創作還一直不如人意。這是因為他們行使的只是單純的強制,而不是講理。
那什么是講理呢?答案自然是尊重科學數據。
就拿低俗和暴力這個事情來說,評判它是否真會給國人的思想品德造成負面影響,那就得用調查數據來論證,而不是用個人好惡論斷。
那結果怎樣呢?直接的關于低俗對人的研究我沒有找到,可能低俗這個詞太泛了,但關于黃色這個比較有代表性的低俗產業就有過不少的研究,而它們指向的結果都是:不僅沒有負面影響,還能減少犯罪的發生。
關于暴力電影和游戲的調查也是類似的,結果都是良性的導向。
那這是為什么呢?研究人員給出了兩個理由:1.在觀看和把玩黃色暴力作品的時候,人類的沖動就得到了釋放;2.本來用于犯罪的時間被拿去娛樂了。
所以說,在行使“為你好”的時候切勿拍腦袋行事,因為這個世界本身就存在大量的“反直覺”事情,你沒有過硬的研究數據,那就沒有限制他人的權力,而說到這里我認為美國對待黃色產業的手段是值得借鑒的。
在上世紀60年代的時候,一位名叫金茲伯格的雜志出版商因其出版的黃色雜志《愛欲》而被起訴上了法庭。不過在當時的金茲伯格律師看來是胸有成竹的,因為同時期的《花花公子》的尺度要比《愛欲》大得多,且《花花公子》能在市場上合法銷售。
但最后金茲伯格還是敗訴了,而原因就在于他到處郵寄傳單宣傳自家的雜志,并用露骨的字眼暗示雜志有不雅的內容。這個把柄被法官抓住,并自此讓美國的司法界對黃色作品有了新的定性:放棄對“黃色”下定義,也不再限制黃色產品的生產,只考究有沒有對不愿意接觸的人造成打擾—也就是說只要不主動去打擾他人,那黃色產品就能合法上市。
那在低俗范疇里屬于較為極端的黃色如此,那一般的低俗作品怎么就沒資格免于下架的厄運呢?
同理《隱入塵煙》也是一樣的,如果純粹只是嘴上的口嗨,單純憑借個人好惡來表示這個不好那個不好,那一律都沒有參考價值,你能夠限制的就只有你自己。
是的, 如果人人都可以投票裁決某樣事物,那代價就是這個領域的事物不會再有人敢去創造,那就更遑論能產出高雅的藝術了。就比方說如果要求穿漂亮衣服的人才能夠上路,丑陋衣服的人就該被槍斃,那帶來的后果必然是沒有人敢上路,因為沒有人敢肯定自己的衣服不被他人認定為丑陋的—而如果給出了明確的好的標準,那大馬路又會立馬成為第二個學校,人手一套難看的“中國式校服”。
類似的事情可以延伸到所有領域,包括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賈淺淺事件”也是如此。
賈淺淺的詩歌確實低俗,但如果只因為低俗就剝奪他人創作權利的話,只允許所謂的高雅詩歌出現的話,那后果就必然是我們連高雅的詩歌也會幾乎看不到。反之,在爛詩歌最多的時代,好詩歌也是誕生最多的,因為那時候的詩人能擁有奔放的情緒,無須為任何的道德規章所束縛。
總的來說就是那么一句話:創作的標準太模糊,但我們能導致的傷害太具體。不喜歡可以不看,也可以批評,但別讓它不能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