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1年,上海東方衛視遭遇危機。海派甜心周立波前腳剛走,跟浙視簽約,后腳星空又把“中國好聲音”給了浙視。
當時正是各地方衛視群雄割據的時代,湖南有“快樂家族”,天津有《非你莫屬》,江蘇有《非常勿擾》,浙江順勢崛起…東方最值錢的“達人秀”,還不是自家孩子。
急得打著電筒找爆款。
也就是那年,王自健憑相聲《歪唱太平歌詞》在網上爆紅,以嬉笑怒罵損人不帶臟字的話風,把各大時事打包評點,諷刺油價、房價、卡扎菲。人送外號“小王爺”。
頭一年,東方衛視的導演葉烽,做了個“今晚80后我們說相聲”的特別節目,當時就覺得王跟其他人不同,更符合年輕人口味。周立波這一走,葉烽琢磨脫口秀還得弄,王自健挺合適。找到王后,給了他一份足夠長的經紀約,進行深度綁定,搭出一檔深夜節目。
名叫《今晚80后脫口秀》。
「《今晚80后脫口秀》」
萬萬沒想到,《今晚》一上線,就沖到全國收視率第二。一年的廣告收入破億。當時視頻網站尚未崛起,在沒有任何推廣的情況下,光優酷一家點擊就超過8000萬。王自健一周露一回臉,忙到幾乎吐血,深夜兩點還在寫段子。就這,臺里領導還關切地問:
“小王,咱能不能一周雙播啊?”
由于節目太火,王自健透支得厲害,準備休息一段時間。結果臺里早把第二季冠名賣出去了。葉烽看得很明白,光指著薅王自健一只羊的羊毛,節目肯定活不長。于是全國撒網、重點培養,網絡了一大批段子手到麾下。
在這個軍團里,就有后來站上舞臺的人。
一個李誕,一個王建國,一個池子。
2014年,《今晚》上線兩年。葉烽婚禮,同樣有綜藝制作背景的賀曉曦前去道喜。兩人回顧前塵,覺得年近不惑,該搞點兒事業。于是雙方一合計,弄個公司,就做喜劇產業。時年5月,笑果文化在上海成立。
而遠在大洋彼岸,美國喜劇中心的吐槽大會如火如荼,付蘭蘭被親朋好友們噴得滿身唾沫。一年后,這檔節目被谷大白話翻譯到網上。
葉烽一看,覺得好有搞頭。
一個新的爆款,就這么來了。
02.
盡管被老郭稱為“那票友”,但不得不說,在逗人樂這件事上,王自健很有天賦。
王正兒八經學相聲也就一年,還是9歲的時候。那時,母親在火車站上班,他成了學校里為數不多能幫老師弄到火車票的人,因此得到不交作業也不被罰站的優待。但班主任不成器,使他使得太狠。有次讓他買票,說:“你買不著就別回來上課了。”
王自健傾盡所能,還是沒買到票。
班主任就號召全班同學孤立他。
90年代初,相聲還算景氣。迷上后,王自健考入央視蒲公英藝術團學相聲,妄想回校后給同學講笑話拉攏人心。結果中途被姜文在《有話好好說》里的演技所吸引,開始學姜文結巴。一學就回不去了。
此后,王自健開始放任自我,滿北京地玩兒,跑四驅車跑進全市前三,倒賣零件賺錢。五年級接觸計算機,去中關村給人攢機器。賺到錢后,越發堅定信念:
學校沒啥用,不如我自己學。
考高中時,由于跟人打架,他進入一所二流中學。沉迷于游戲,他又偷偷給游戲雜志寫攻略,賺了不少錢。高二時,深覺學校教不出個什么玩意兒,他主動退學,以社會閑散人員身份買來一堆文科資料,一通狂背。
居然考上北京一所名校。
本來那時,幼年建設祖國的宏愿已經向王自健遙遙招手了。結果進校一年又打架,被校方強制退學。最后只能混張函授文憑。
整個學生時代,王自健就沒按套路出過牌。
「王自健說相聲的時候」
之后,他做槍手、編導、創業。想的也是損招,在電視上開競猜游戲,騙人家電話費,一天進賬高達5萬。幸好政府出手及時,罰款200萬給了他一個教訓,這才沒深入歧途。
事后王自健自覺虧心,賠了錢,有些焦慮。
這一焦慮,結巴居然好了。
正好那年,德云社橫空出世,郭德綱火了。
相聲這行的風水,突然轉了回來。
03.
改邪歸正后,王自健跑去廣告公司上班。
機緣巧合下,參加北師大相聲社團的演出,上臺效果居然不錯。之后就一邊上班一邊跟志同道合的朋友跑場子說相聲。累是真累,開心是真開心。在高檔寫字樓里掙那么多錢,也沒逗人家笑有成就感。
關鍵是他有天賦,進步快。語言藝術講究一個節奏感。王自健舌頭雖不利索,抖起梗來,句句打點。很快就形成了惡損、犀利的風格。
他不為錢,就圖個開心。由于不滿朝九晚五的生活,他把工作辭了,組建了一個“相聲二班”,拉到廣茗閣80塊錢一場演出,演出片段被傳到網上,越來越火。跟傳統相聲不同,王自健關注熱點,大膽、敢說,有點兒郭德綱加周立波的意思。連《中青報》都稱贊:
“他的相聲笑料大多出自新聞時事,自稱‘愛新覺羅·起哄先生’,在嬉笑怒罵中針砭時弊,道出了民眾的心聲。”
2012年,葉烽圍繞他打造《今晚80脫口秀》。每期一個主題,覆蓋房奴、富二代、選秀等等,貼近普通民眾。
一經推出,勢不可擋。
也就是那年,23歲的大學畢業生李誕,離開廣州來到北京,見到了他在飯否上認識的網友東東槍,開始領著3000元月薪給奧美撰稿。
干了一年,急于拓展段子手人才庫的王自健通過朋友聯系到他,問他愿不愿意去上海。李誕一看有錢賺,就去了。同時期和他進入《今晚》幕后段子手隊伍的,還有在網易微博上拿著1500元月薪的王建國。
當時《今晚》給段子按條開價。一個月寫下來,能月薪過萬。更重要的是,脫口秀行業剛起來,跟著節目往前走,成長會特別快。
尤其是《今晚》這種純靠段子一周一播,給出題目后,一晚上就得出稿,極其鍛煉創作力。一兩年下來,各種技巧都磕熟了。
這期間,王自健帶著隊伍去美國交流。發現《今晚》是國內唯一一個生產機制貼近美國專業脫口秀的團隊。回來后,段子軍團加倍擴張。為了豐富節目的形式,王自健開始在節目里反復提及“賴寶、蛋蛋、建國”三個小伙伴。
「《今晚》里的蛋蛋和建國」
就這還不夠,還要把他們都拱上臺。
然而一開始,李誕和建國沒有想那么多,甚至拒絕上臺。當初這倆人都很文青,一身淘氣、滿腔悲郁。打心底里瞧不起煙火俗事。葉烽說要給解決編制問題,李誕和建國都不要:
“要那玩意兒干嘛?就是不想被束縛。”
最終,兩人在葉烽的逼迫下登臺表演。
當然,逼迫也不是逼迫。
頭一次上臺,導演組一人給了800塊錢。
他們就是沖那個錢去的。
04.
李誕和建國,一個生在內蒙,一個生在東北。
李誕是廠礦子弟,讀小學時,每天都能聽見礦產播報。他有一顆頑皮的心,愛接老師話茬,但在學校里還算規矩。畢竟老媽是教師,熟臉兒太多了。只有暑假去奶奶家,才能感到松弛。草原是另一個世界,深冬大雪呼嘯,人窩在蒙古包里,沒有什么娛樂。
就愛看電視里的吳宗憲。
一顆插科打諢的心,那時就種下了。
李誕原本是學霸,讀初中時,都開始考慮選清華還是選北大了。結果到了高中,倔強叛逆的內心忽然涌現一股人文思潮,覺得認真讀書很無趣,于是荒廢學業,開始米蘭·昆德拉、杜魯門·卡波特。高考分一下來,發現自己只能去放羊。眼看爹娘頭頂無光,只好忍耐再讀一年,考上廣州一所一本。
讀大學時,李誕郁結惆悵,釀成青春期三大愛好,喝酒、寫詩、寫段子。
感到人生沉悶,他就喝酒,興致來了,就寫詩。大二時,他在網上寫《扯經》,一條條晶瑩剔透的段子,引起出版商的興趣,要給他出書。他不出,覺得那都不叫玩意兒。出這么一本書,那他媽得多丟人啊?
也就是那一年,他去南方系的報社實習,聽到有記者通過內部關系搞春運車票,覺得這幫人真是表里不一,令人失望。
那時的李誕,文藝氣息濃厚,思考世界和人的關系,滿腔悲憤,痛苦就喝,醒來后,覺得世界傻逼。2007年,他在飯否上認識了史航和東東槍,兩人都被他的文字靈氣所打動。同期結識的,還有另一個段子手。
正窩在廣州城中村里寫段子的王建國。
「還是“蛋蛋”的李誕」
建國生長在一個幸福家庭,打小備受寵溺。他是個深度游戲愛好者,好在學習沒耽誤,而且中考超常發揮,進入一所重點中學。不幸的是,自打那之后,建國的學習排名就穩定在班級倒數第一,令他時常懷疑自己是個廢物。
越懷疑,成績越穩定。
果然高考時,還是倒數第一。
逗趣的話風,也是上學就形成了。有一次他餓得不行,偷吃面包,剛好被經過的校長逮到。通報批評后,當著全班人念檢查。建國充分發揮了自己的文字天賦,把檢查寫成了爆梗段子合集,逗得全班大笑。
李誕認識他時,他正在寫150萬字的小說《李姐的混蛋超能力世界》,筆名很文藝,叫做“蛆”。最后小說掛上網,賣了100多塊錢。簽約網站還給他一個很不人道的合同。直到網易招段子手,領著1500的月薪入駐。
建國不像李誕。李誕在飯否上認識史航后,去到北京,跟人自來熟,很快就成了局中人。建國封閉,往來人群,不超過一個巴掌。
李誕在網上約了他三次,他才賞臉跟李誕吃了頓涮羊肉。邊吃還邊想:
“你可別再來找我了。”
然后葉烽就找到了他們。
05.
早些年,葉烽在湖南經視。頻道不上星。眼看“超級女聲”火爆,葉烽心下落寞,希望自己也能參與一場狂歡選秀節目。
于是轉而去東方衛視,策劃“加油,好男兒!”。造出明星后,葉烽意識到了新問題。
節目制作方并不熟悉唱片工業流程,原創力也極弱,很難形成一條產業鏈從選手身上挖掘足夠多的商業價值。選手的高人氣,最終都沒能變現。搞一場音樂演出,那費用嗨了去了。投入產出比,實在是不劃算。
王自健的出現,讓葉烽看到了新的可能。一個脫口秀演員,拎個話筒就上臺了。段子的生產遠比搞一張專輯來得快。一個脫口秀選手紅了之后,還能搞主持、參加綜藝、去演電影,不斷深挖他們身上的價值。
跟老友賀曉曦一拍即合后,兩人把目光投向了脫口秀喜劇產業。只不過,笑果成立的頭兩年,重點還在《今晚》上。
蛋蛋、建國作為幕后創作沒多久,就被葉烽踹上了臺。葉烽還為他倆弄了個小劇場,叫做《誕國兄弟》,只可惜一集都沒賣出去。
當時還有程璐、思文、史炎、小瘋,后來又有了海源、趙興和龐博。這些人都成了《今晚》上的熟臉兒,積累了第一批鐵粉。
至于池子,是李誕從“北脫”挖來的。
「池子」
池子也不喜歡按套路出牌。由于家里人搞藝術,環境寬松,鼓勵孩子自我覺醒,池子打小興趣廣泛,繪畫、滑板、籃球、搏擊、廚師,啥都想干。高三那年,他跑去藝考,沒考上北影,干脆就不讀大學了。
當時DJ正火,他琢磨著要去當DJ。本來是上網學音樂,結果中途迷上了美國脫口秀,覺得調侃政治、文化,特別高級。恰好當時“北脫”找演員,他就跑去試。這一試,天賦炸出來,被“北脫”收走了。那年五月,深圳和上海俱樂部的人赴京演出。臨時缺演員,池子被推薦壓軸出場,才華震驚業內。
李誕看了他的一場演出后,立馬就加微信,問他愿不愿意去《今晚》表演。
就這么著,池子成了常駐選手。
當時葉烽為了鍛煉大家,摸索產業形勢,也是費了不少力氣。不但把李誕、建國、池子、史炎一幫人推向前臺,還在線下組織“噗嗤”,每星期都有演出。每個人上去都盡可能說新段子,深刻鍛煉了隊伍。此外,葉烽還讓交大史炎深入高校,四處挖掘新手,組織線下培訓。龐博就是這么出來的。
這幫說脫口秀的人,在微博和上海已頗有名氣。在《今晚》舞臺的試煉中,在段子軍團的擴張中,在線下產業的摸索中,葉烽腦海中的喜劇藍圖,在現實中緩緩展開。
就差一把火把場子點亮,讓觀眾看得更清楚。
《吐槽大會》來得正是時候。
06.
笑果成立時,葉烽選中了李誕。
按理說,當時王自健正在風頭上。要找合伙人,依靠王的名氣,事情應該會變得更簡單些。但在笑果公示的資料里,王自健的標簽只有“聯合創始人”,并無股東身份。2017年《今晚》落幕,王自健隱匿喜劇江湖。
也就是那一年,《吐槽大會》第一季上線,他的朋友“蛋蛋”成了李誕。
而且,還是笑果的股東。
至于“小王爺”何以沒成為笑果的核心之一,這里有太多語焉不詳。王自健上節目時,曾公開表示:“我不缺錢,錢買不到我。”
當年他出去給企業年會說脫口秀,看見一幫人推杯換盞不拿表演當回事,很不高興。有一次臺下觥籌交錯,他故意說了很多屎尿屁的段子,人家該吃吃該喝喝。那之后,王自健就不愛出去走穴了。他對喜劇的理解,是說的人和聽的人,都要快樂,否則無意義。
或許在這一點上,錢不是那么重要。
沿著時間往回看,他那不按套路出牌的前半生,也從來沒跟錢著過急。
似乎更愿意干自己樂意干的事情。
「《今晚80后脫口秀》最后一期」
實際上,借鑒Roast做《吐槽大會》樣片時,王自健依舊是主持人。葉烽拿著兩集樣片給客戶看,很多人都不覺得這節目能火。
最后還是通過易小星,結識了王思聰。
賀曉曦想的是:讓王思聰當主咖去錄一集。
結果節目沒錄,王校長成了投資人。
2016年,跟王校長吃完飯第二天,賀曉曦就接到了騰訊的電話。由于尺度太大,王自健主持的那兩集慘遭下線。一年后,《吐槽大會》登錄騰訊,主持人已變成了張紹剛。王自健回去主持過,但后來又消失了。之后網上傳出來的,是他跟前妻撕逼、深陷抑郁的新聞。
此后,再沒說過脫口秀。
《今晚》最后一期,其他嘉賓都去了,李誕、池子沒去。后來上節目,人家問李誕是不是跟王自健掰了,蛋總答復是:應該沒掰吧。
“他就是覺得脫口秀已經說膩了。”
《今晚》落幕后,王自健慢慢消失在了公眾視野里,當初火紅的身影,也日漸被人遺忘。他的轉身離去,給了新人們極大的成長空間。同年,《吐槽大會》幫李誕和池子收割大票粉絲。不久,李誕順利破圈。
對此,葉烽感到無比驚喜。他都沒料到自己眼光這么好。這個本來承擔內容總監責任的年輕人,會成為一個時代標簽的代言人。李誕一句“人間不值得”帶來的社會反響,遠遠超出對一個脫口秀明星那么簡單的期待。
如此廣泛的影響,恐怕王自健也做不到。
所以葉烽很清楚,這種事,是運氣:
“不會再有第二個李誕了。”
李誕不是打造的,他天然長成那樣。
只不過恰好踩中了年輕人的神經。
07.
建國也鬧不清李誕是從何時開始順勢而為的。
剛到上海時,兩人是一個德行。
文青的底子,窮,沒積蓄,跟世界關系擰巴,有一堆自我固執的原則。
早年混微博,李誕特別鄙視段子手之間互相轉發拉流量。有廣告主找上門,他也覺得賺那些錢沒意思。生活沒啥長遠規劃,下了班就去喝酒。到了上海寫段子,工作上也沒什么追求。拿他自己話說,就是干啥都行。
當初唯一的熱情,還停留在文學上。
那時他和蔣方舟弄了個“恒星計劃”,要遙遙相隔、發光發熱,寫出好東西。可惜的是,文學沒給他帶來什么實際效益。寫來寫去,也沒能在文學上建立起屬于自己的聲望。才華的成長,最終沒跟上他態度的轉變。
在和蔣約定之初,他或許還有文學上的企圖心。但2015年前后,由于世界觀動蕩,李誕迅速走向了另一條路。在建國記憶里,那時李誕放得開了,穿起花里胡哨的衣服,染了紅頭發。之前他一直覺得作品還不成熟,不愿出版示人。結果那年出了第一本書。
之后,李誕開始接受早年不能接受的事。
成為笑果的股東后,轉變更劇烈。別說上微博轉發段子,跟明星互動,就是去節目上尬舞也可以,只要錢給得到位。可實際上,他又不是個物欲的人。很多東西,不是玩兒命爭取來的,只是恰好被推到了那個位置。
「《吐槽大會》試播集上的張全蛋」
被推到那里后,李誕選擇了好好合作。
起初,賀曉曦還擔心他藝術人格過盛,擰不過來。結果帶著他出門見投資人,發現他挺謙虛,一點不清高。工作時,也特別積極,永遠是出段子最快的那一個,還能統籌整個公司的內容,保證段子質量。
這種轉變,拿程璐的話說:“他是一個聰明人,一方面是藝術家氣質,一方面實用主義。特別能看清這個世界的規則。”
在外人看來,這種擁抱潮水的姿勢,似乎太過妥協。建國也不知道他的放棄何以突然,甚至包括寫小說,李誕也覺得沒意思。
在他送給蔣方舟的書里寫著一句話,叫做“你努力,我不了”。后來在街上遇到寫小說的朋友,人家勸他要堅持,李誕問了句:
“寫那些玩意兒又有什么意義?”
笑果里有不少文藝青年,想寫小說,想畫畫。年輕時都想弄個牛逼東西出來。結果歲月淘洗,發現自己也不過是普通人。世上偉大的功績,和自己半毛線關系都沒有。其中有人問李誕,見過實現夢想的人沒有。
李誕哈哈大笑:“說的就是我。”
氣得對方哭了一晚上。
后來李誕跟對方說:
“逗你玩的。問題在于,我根本就沒啥夢想。”
翻譯過來就是:沒有非其不可要做到的事。
所以到頭來,李誕顯得特別容易放棄。夠不著那個東西是嗎,那就不夠了唄。他在創作群里發了段作品,蔣方舟看完說寫得不好。
他緊跟著就來了句:
“我可能就這么業余下去了。”
「拿了兩個亞軍的王建國」
相比于李誕轉向“實用主義”后的積極,王建國才是徹頭徹尾的“佛系”。
雖然是同期登臺表演,建國要等到2018年才喜歡上脫口秀。他也是被行業推著走。不主動,不拒絕,對于成為明星,沒抱什么期待和熱情。上臺表演,不過是討生計,賺更多錢。有趣就有趣在,王建國平時不怎么花錢,一多半的錢,都花在了游戲上。
一年花的還不到掙的三分之一。
在《今晚》說脫口秀時,他在上海連房子都沒租,住在快捷酒店里。后來租了個15平的房子,就跟他在脫口秀里說的那樣,買了個3萬塊的電視,主要是為了打游戲。剩下的錢,都寄回老家讓他媽管著。
對于出大名、掙大錢,沒那么強的欲望。
李誕最早找他來做藝人,他第一反應是:
“我做屁藝人。”
由于觀念上的差別,他不像李誕那么全情合作,經常懷抱游移,導致工作質量不穩定。脫口秀表演對他來說,遠沒有游戲、漫畫和小說重要。眼下有錢掙,就盡力掙。影響力大一點,那就趁機多掙一點。
掙夠了,回東北,打游戲、寫小說。
早年建國的偶像是九把刀。
夢想是成為一個小說家。
這個理想如今還在不在,不清楚。
08.
池子就不一樣了,他還年輕,還要蹦跶。
池子一早就露出了不被馴服的面孔。在《今晚》時,公司讓轉微博,他偏不轉,覺得太傻逼了。對于人情世故、曲意逢迎,基本不放在眼里。早年接受采訪,他說自己不想當個典型藝人,想real,說真話,做自己,不討好。
想通過脫口秀,給人帶去點兒有意義的東西。
95后的人就是生猛,果然后來他就在微博上做自己,跟流量偶像的腦殘粉頻頻撕逼。后來又開始做自己,對笑果文化的CEO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起來。
「池子被笑果文化CEO移出群聊」
對池子而言,世界和我之間好像沒那么擰巴。
世界操蛋與否不重要,自己real,很重要。
這大概就是年輕人生龍活虎的邏輯。
捎上李誕和建國,這三個段子手,實在是把人生活成了一個爛大街的段子:
“80后,誰錢多就跟誰干;
95后,感覺不爽就離職。”
而對于年過三旬、曾經幻想靠才華撼動世界的有志青年們,那些為電影、文學付出過青春,所有詩情畫意都付諸東流還沒賺到什么錢即將步入中年、已經看清自己才華有限的文青們,估計做池子是沒戲了。
要么學學李誕,夠不著的東西,干脆別夠了,踏踏實實“實用主義”起來,要么學學建國,留一點個人趣味,一手吃飽飯,一手建構自己的精神小屋,自得其樂,過好半生。
夢想這種事,對中年人來說,成本太高了。
尤其這兩年,大環境不景氣,心里的一團火要燒起來時,想想房貸、二胎、家里的老人、老婆的花唄,你就不會在群里胡亂@CEO了。
《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中怎么說來著?
“夢想是自由的,但是能夠實現夢想,過上幸福生活的人,只有一小撮而已。”
沒辦法,夢想不能兌換成飯票的日子,不適合這個“現實主義”時代的主旋律。
何況你擁有的,還是有限的才華。
想當初,一度悲憤的李誕,在KTV里聽王校長唱《新鴛鴦蝴蝶夢》,都曾感到沖擊。
建議擰巴文青們,多研讀研讀那句歌詞:
“看似個鴛鴦蝴蝶,不應該的年代,可是誰又能明白這人世間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