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推開那道木門,邁入庭院,時光便在浮光掠影中逡巡。泊心云舍的庭院,布置得錯落有致:前院花草繽紛,后院藤蔓纏繞,中間一條石板路通向廊下。廊下,有藤桌、藤椅,還有一張小茶桌,桌上茶具簡樸,每每陽光篩過檐前疏葉,便在這小桌上印下斑駁的花影,輕輕搖動,如無聲私語。

晨起,陽光已先于我踱入院中,在青磚地上移動,一寸寸暖著磚縫里悄然爬出的青苔。院角幾株芭蕉,舒展寬大的葉片,正承接太陽的溫存;旁邊幾竿修竹,疏朗清秀,微風過處,竹葉如細語般輕拂,地上便搖曳著點點碎金。

偶有粉蝶飛來,在花叢中穿行翻飛,忽而停在花上,又忽然振翅飛起,如一顆鮮活的心跳在花間穿針引線。最喜那只花貍貓,此刻正飛檐走壁,敲擊著每一片青瓦。

坐在大堂窗邊,執筆寫信,筆尖便在光影里游走,墨跡在紙上流瀉出或濃或淡的心緒。有風拂過,窗外的芭蕉沙沙作響,似故人的回信。

午后,陽光愈發慷慨,把整個院子鍍得金黃燦燦。捧出細瓷杯盞,沏上濃香的咖啡,從書架取出一冊書來。書頁翻動,發出細微的聲響,宛如歲月自身在低語。

再配以幾塊西式點心,擺于茶桌之上。咖啡的濃香與點心的甜味在空氣中彌漫,馥郁的氣息彌漫開來。此時,院中光影亦隨之推移變幻,由濃轉淡,樹影拉長,宛如一幅流動的水墨圖卷。鄰家老者有時踱步而來,我們相對而坐,或弈棋閑談,棋子敲落棋盤發出清脆聲響,或只是無言對坐,啜飲著各自的杯中物,任憑光陰在杯盞的輕碰之間靜靜流逝。

庭院之趣,尤在雨天。青天忽漏,雨絲如線,先只是稀疏幾點,敲在荷葉之上,叮叮咚咚,如珠玉相擊。廊檐上垂下雨簾,隔開了天與地,院子便浸在一層淡灰煙靄里了。雨滴砸在院中石洼里,濺起一個個水泡,倏忽又破滅。憑欄觀雨,雨聲如樂,敲打心弦,萬物皆被雨洗得清透澄澈。

待到暮色四合,夕照染紅了西天,庭院也披上一層溫柔的金紗。廊下點起一盞小小風燈,燈影搖曳,在暗下來的庭院里撐開一圈暖黃的光暈。我輕呷一口涼透的茶水,遠望院中,花影樹形皆化作深淺墨痕,浸入夜色。風過處,竹葉又沙沙細語,墻角蟲聲唧唧,與風鈴的余響應和——此時,萬籟皆成天地撫慰人心的低唱。

庭院方寸,足以棲息靈魂。朝暉夕陰,雨絲風片,花影茶煙,皆成文章。原來生活至深之韻,并非驚天動地,不過是一院之中,萬物靜觀皆自得——光與影在青磚上推移,雨與晴在蕉葉上輪唱,書頁翻動聲、棋子落枰聲、筆鋒摩挲宣紙聲……這一切微響,匯成了天地間最從容的韻律。

泊心云舍的院子,總給人閑適之感,安放身心。當人俯身于這方寸的生機里,竟發覺自身亦如院角那株芭蕉——每一滴雨、每一縷光落于其上,皆被默默承托、悄然吸收,最終化作葉脈間無聲流淌的生命綠意。